怔了下,方咏雩没有把这东西吐出来,反而将心一横咽下肚去,目光一扫浑然不觉的送饭人,故意使气将筷子一丢,阴沉着脸回榻上去了。
守卫们只当这公子哥又发了脾性,暗自冷笑一声,皆不去管他,任残羹冷炙摆在桌上,继续坚守不离。
方咏雩不知自己刚才吃下的是什么东西,只晓得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最差不过是被毒死,总好过继续在周绛云手里受折磨,被他拿来要挟方怀远。
他这厢胡思乱想,腹中逐渐有了绞痛之感,这痛来势汹汹,仿佛要把肠子都扯断,冰冷的手脚也开始升温,方咏雩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他起先还能死死咬住牙关,渐渐地实在撑不住,在床榻上翻滚起来。
雄黄!
顷刻间,方咏雩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何药了,他从小体弱多病,却有许多药材无法受用,辛热有毒的雄黄便是其中最常见的一味禁忌药,他曾有一次喝过雄黄酒,便是这样疼痛发热,虽不会危及性命,却是难受无比。
屋里的两个守卫发觉不妙,立刻上去查看情况,发现方咏雩面上已没了血色,额头冷汗涔涔,观其面相不似中毒,脉搏却紊乱加快,可见不是装出来的。
两个守卫慌了神,一人看着方咏雩,剩下一人开门唤来同伴,很快有人奔去医馆找大夫,只是这会儿夜深人静,城里的医馆早已关门打烊,就算将大夫从被窝里抓来,这般折腾下去最快也要个把时辰了。
实际上,方咏雩这会儿已经缓过了气,只是他意识到机会来了,故意装出病情愈演愈烈的模样,连声气也越来越弱,守卫们紧急商议了一番,任谁都知道宗主对方咏雩格外看重,眼下周绛云有事外出,若让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一咬牙,他们不得不做出让步,派了两个人分别去寻周宗主和陆长老,剩下八个人带方咏雩直奔医馆而去。
钟楚河这一带本是烟花之地,附近多为秦楼楚馆或客栈酒肆,医馆都在河对岸的内城里,八人找了一艘小船,带着方咏雩渡河向彼,被掌力催动的船只迅疾如飞箭,很快就到了河中心。
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传来异样动静,只听“砰”的一声,一柄匕首从船底穿刺上来,直接贯穿了一个人的脚掌,鲜血登时冒了出来,那人踉跄向后倒去,又被一只从水下冒出来的手抓住脚脖子,直接拽下了河里,顷刻间连个头也不露,只有一股股血色在水面上荡漾开。
“有埋伏!”
一声厉喝,留下三人看守方咏雩,四道人影冲天而起,利刃破水而入,那藏在水下的人却如翻江倒海的龙蛇一样灵活自如,借助水波迷惑对手眼睛,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刀剑,又是一刀刺进船底,这回将底板凿开了洞,河水立刻灌了进去,承载三人的小船迅速下沉。
事出突然,那三人第一反应都是抓紧方咏雩,后者却不肯束手就擒,主动往水里跳去,果然被一只手拦腰抱住,不等他有所反应,短刀贴着自己腰侧向前,刺出,正中迎面扑来之人的胸膛,血色霎时在方咏雩眼前漫开。
这半路杀出的人身材纤细,水性极好,又懂得拿捏住敌人的要害,以方咏雩为盾抵挡杀招,又借此偷袭反杀,短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竟被她连杀了五个守卫,血色染红了这一方河水,几乎让人难以视物,而后不再恋战,一把拖着方咏雩往水下沉去,如鱼儿一样转瞬无踪。
剩下三人在水里搜罗了好一阵,只捞到了同伴的尸体,那偷袭者已带上方咏雩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心下大震,恐惧就像是这片腥臭的河水,几乎要淹没过顶。
另一边,方咏雩像死鱼一样被拖上了岸,他水性一般,适才已经溺水,现在被人一掌拍中,匍匐在地吐出了一滩积水,难受至极。
“你怎样?”
熟悉的声音响起,方咏雩抬起头,总算看清了来人的脸,当即面露惊喜之色:“穆师姐!”
穆清浑身湿透,血水沿着发梢和衣角滴下,使她看起来就像坊间传说里的索命水鬼,可这一幕落在方咏雩眼里,却觉得此刻再没有比她更亲近的人了。
见他如此,穆清不禁笑了一下,却不敢放松警惕,催促道:“快走!”
穆清的目标十分明确,她这厢劫走了方咏雩,周绛云绝不会放过他们俩,既已知晓绛城被补天宗暗中掌控,凭自己的微薄力量想要带着方咏雩在这城里藏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活路就是尽快出城。
果不其然,二人登岸没多久,钟楚河那畔就传出了动静,穆清没有回头,带着方咏雩向北而去——她在那面渡口藏了一条小船,只要能够出城,待到舟入江河,在这苍茫水上再想找人就难了。
五年前,因着方咏雩被掳一事,穆清曾帮着武林盟的人全城搜寻,对绛城的大街小巷不说了如指掌,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她带着方咏雩兜兜转转,好几次甩掉了差点发现他们的追兵,如同两只狡猾的夜猫子,在这逐渐活过来的魔窟里寻路求生。
方咏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压低声音问道:“穆师姐,你怎会在此?我师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