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夏令时,沿海地区不是艳阳高照,就是飞沙走石、雷雨交加。约末时时分,天空规律地降下瓢泼大雨,天昏地暗,雨云如山。风裹挟着雨水吹进客栈大堂,掌柜头上木制的菜名牌子被大风吹得咣当响,坐在堂屋桌前吃饭的食客们看热闹似的偏身往后瞅瞅,感慨:“好大的风啊!”
细密的雨水淋湿了大片地面,掌柜暂停打算盘的动作,扬声招呼:“大牛!大牛啊——快快快,把门暂且阖上!别淋着各位客官!”
大牛刚端上几盘菜,招呼坐的偏楼梯板下的客人吃好喝好,听闻招呼,赶忙钻出来,小跑几步,不忘把手在围裙上抹上几下,就要将门阖上。此时从门缝里戳进一把雨伞,挡住了大牛关门的动作。门缝里挤进来一张笑脸,是个少年人。少年人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诶?店家,怎么还没打烊就急着关门?”
“哟,这……风雨太大,暂且阖上。后面这几位客官,是一起的吗?快些里面请……”大牛招呼来客,“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他往少年人身后瞅了瞅,见两架马车正停在门外,从马上翻身跃下几位扈从打扮的人,马车帘子挑开,白皙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截银色锦绣袍袖露在外头,可见来人身份不凡。
少年人朝后看了一眼,应道:“住店,九个人,麻烦小二你安排三间上等的双人客房,一间仆役小舍,再给我们的马喂上上好的草料。”
集云镇客栈零星,规模大点的客栈就两家,一家是来客居,一家则是来客居斜对面的东来客栈。东来客栈为集云镇的陈财主集资开的,服务温馨周到,聘请了不少大厨,广罗各地山珍海味,抢了来客居不少生意。当然,价格绝不会便宜,从而给来客居留了些余地,除却讲些人情的老客,也有些讲究实惠的新客前来落脚。大牛听得喜上眉梢,更添了几分殷勤,“嘚了!雨天风大,您当心受凉,快些里面请!”
马车上先后下来人,当头的是一名贵公子,气度风雅,衣裳华贵,身上熏了上好的沉香,即使待如他一般地位的人也是客客气气、谦逊有礼的,叫人周身顷刻间似吹着了春天的暖风。
后面跟着的公子嘴角虽也噙着抹笑,但眉头轻蹙,心中好像怀着难事,见他习惯性地点头致谢,料想涵养也是极好的。
掌柜见状,忙放下手中活计,赶来引路。
第二辆马车上走下的却是熟人。“赑屃公子,叶姑娘!”大牛喜得迎上前去,悄声道:“您……您怎么也来了……你们,这是一起的朋友?”
似出乎意料之外,那名贵公子听到动静,转身道:“怎么,你们认识?”
少年人挑了挑眉。大牛没注意少年人的表情,有点失措道:“是啊是啊……这是小的恩人!您……”
赑屃见大牛局促,笑道:“这是我几位兄弟,听我说集云镇风景好,特前来暂住几天观景的。”大牛呵呵地笑,“既然是恩人的亲眷,有什么用得着大牛的地方,尽管提,我呀,从小长在这里,对这里的山山水水熟悉得很!”
掌柜使了个眼色,大牛稍微噤声,脸上仍留着遏制不住的笑。赑屃笑说:“劳烦店家,我与叶姑娘分开居住,每人一间厢房。”
掌柜说了几句场面话,招呼几人上楼休息,大牛遂跟上前去。
贵公子想到什么,临进房门前对大牛道:“麻烦店家煮两壶清茶端上来。”
“好嘞,您稍等,小的马上端来!”大牛向走在后面的赑屃与埃布图拉斯点头,旋即急匆匆地走下楼梯,转个弯儿往后厨走去。
赑屃笑意收敛,眉眼若有所思。“我有话对你说。”埃布图拉斯看他一眼,轻道。本想拉他的手,最终只拉住他一片衣角,埃布图拉斯提裙拾级而上,赑屃犹疑须臾,只能跟上。
少年人恭敬伫立于囚牛门口,待多人进入房中后,他转身合上房门,抱臂凭栏,老神在在地俯视堂中众生百态。晴空雨霁,明霞鎏金,飗飗灰蓝云絮浮动于大片明丽底色之上,那落日余辉铺满厅堂,金灿灿、暖融融,青砖地暑气蒸腾。着因暴雨带走一些沉闷暑气,此刻长风满堂,叫人倍感舒爽。
门铺两侧隔板被掌柜拆下,自门外又进来些散客。俄而,一名碧玉年华的女子稳稳地拎着个小酒坛,步履轻盈迈过门槛,未言先笑,笑若春风桃李,声似珠落玉盘。她弯腰将湿伞倚靠门边,行至掌柜处沽酒,言行客气有礼,又不让人觉着疏离。身后酒瓮已空,掌柜遣小二前去厨房沽酒,少女乌发微湿,素手轻抚秀发,静立等待。
少年好奇心起,微笑打量:她形容长得颇好,客栈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乏风姿绰约、五官出众之辈,此女立于其中却犹如白鹤立于鸡群,芙蓉出于淤泥,气质灵秀高华。但见其粉腮凝新荔,琼鼻腻鹅脂,朱唇露贝齿,垂手明如玉,明眸周流观览,一颦一笑间,神采飞扬,尽管着荆钗布裙,粉黛不施,仍难掩其风华。
连见惯四海美人的少年也不由有些愣怔,醒觉后悠悠笑叹:“沙砾生金,珠出蚌泥,小小乡镇,大约所有的钟流毓秀俱给予一人了吧?”后又定睛一看,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