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母亲刚睡下,我便会蹑手蹑脚的起床,熟练的从门槛和门之间的缝隙里钻出去,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水库里去泡会水。再趁母亲醒来之前溜回来,躺到床上,伪造出我中午一直在家午睡的假象。
但是好像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有一种能识破调皮儿子谎言的超能力似的,不管我如何伪装却总是被母亲无情的拆穿。比如想知道有没有下水游泳,只要在用指甲有手臂上轻轻的挠一下,留下白色印痕就代表去过了。反之则会得到表扬“今天表现不错,没有去玩水”。大抵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温柔善良的吧,尤其是我的母亲。犯错了很少会真正的责罚,却总是变着法子的奖励我。这也使得我的大魔王生涯得以延续到我离开那个小山村,到镇上求学为止。
相较于母亲的留给我的温情,童年里,父亲一直是一个空白的存在。我任由我如何搜肠刮肚,也难以从我记忆的深处里找出更多与他相关的印记来。父亲的木讷和不善言词,也自然的成为了我父父子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印象中父亲总是沉默的,黝黑的脸庞还能看出些许年轻时的英气,略略前倾的后背写满了生活的无奈。可惜,直到现在父亲的脸在我的中依然是模糊不清的,任凭我怎么努力都难以让他清晰的呈现在我的脑海里。关于他的故事,几乎都是从他酒后的絮叨里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的。祖辈的福祉没能传递到父亲这一辈人身上,在那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下,作为地主后代的父亲不得不早早的放弃学业,下地干活,并从此写下了他和同龄人迥异的人生故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关于父亲的印象,一直围绕着一个黑色皮箱展开。每年北方大雪封城之后,远在东北打工的父亲便会提着他的黑色皮箱回家来。因为父亲的形象总是十分的模糊,我只能隐约记得年轻时的父亲总是套着一件与他身材不甚相衬的灰色西装,不确定是因为舍不得那位陪伴他走过青葱岁月的“战友”。还是因为生活所累,无力添置新衣。总之那件灰色西装一直是我童年时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直到我十岁那年,父亲的“亲密战友”终于倒下了,那个曾经见证过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父亲,陪伴他从青涩少年到两个孩子父亲的战友,最终无力陪他继续征战,而取他代之的是一件棕色昵子大衣,同样的也陪伴了父亲很多很多年。而那只黑色皮箱,却始终陪伴在父亲身边,南上北下。直到我们都长大成年了,父亲也终于卸下了肩头沉重的担子,黑色皮箱才得以功成而身退。
现在细细想来,在那些难得的欢聚的时间里,父亲的沉默寡言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的孤寂和落没,少不更事的我无从得知。他就像绝大多数中国的父亲一样,从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默默的做着他认为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挣钱养家。而关于父亲的成长也都是靠着家里的长辈们的叙述一点点的起来的,初生时便赶上天灾,在那个易子而食的年头,襁褓中的父亲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全靠奶奶娘家亲戚救济,勉强活下。到了上学的年纪,小学还没毕业又赶上十年浩劫,只能草草的放下书包,背起了背篓,拿起了鎌刀。好不容易熬到成年,本以为终于可以凭借自己勤奋和努力成就一番事业了,却无奈的发现贫瘠的知识储备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大大的理想了。
两个被命运狠狠捉弄的人在青春刚刚绽放的年纪便匆匆的结束了对生活的幻想,草草的结合到一起,共同对抗命运的不公。八十年代末,在全国上下烈火烹油的上下一心的改革的时候。改革的春风也同样吹到了他们生活的小山村,于是父亲不得不扔下身怀六甲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姐姐,远走他乡,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他乡为故乡的漂泊生活。而唯一的一点温情,则是通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坐着长途列车回到家乡过年时与我们母子三个团聚时的时光。
短暂的欢聚总是难以弥合分别的痛,在一次又一次的聚散和离合中,两个年轻的生命开始变得麻木甚至刻薄。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耳提面命,告诉他们生活应该有的样子,也不曾有人对他们施以援手为他们指引方向。他们不得不用各自稚嫩的肩膀承担起生命的沉重,用毅然决然的态度来告诉生活他们不曾认输。母亲一人独自照顾着我们姐弟和家里的几亩薄田,而骄傲的父亲却只能放下自己的骄傲选择隐忍和克制,以此来换回我们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在父辈的婚姻生活里是没有爱情的,至少那时的我不曾见过。我看到更多的是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和日渐消瘦的面庞,以及相对无言和喋喋不休的各种争吵。我不知道在分开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两个相隔千里的年轻人,是否曾经有想过向对方诉一诉衷肠。
而正是在父母忙于和生活对抗的日子里,我也开始了自己的野蛮生长。童年时期的我,对于爸爸的向往大概可以在看过《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部电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依然吵着要找爸爸,被而被母亲念叨了很长时间之后可见一般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不在身边陪着我玩游戏,不给我做玩具,甚至不能让随时叫上一声爸爸。男孩子的世界里,爸爸高大伟岸的身躯足以抵挡他所有的恐惧、怯弱。而我的爸爸却更像是一个符号,让我只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