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穿着一身明灰色的棉布袍子,陆双楼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想起来,对方刚来西山书院的那天,也是这一身。
他一点栏杆,飞身掠过数条行船,落在栈桥上。
师生正好上了岸,他向张厌深拱手道:“张先生。”
张厌深点点头,在陆双楼主动到一边搀扶自己时,晃了晃自己拄着的拐杖,示意不必。
他又绕回来,想替贺今行分担一些行李。然而后者只背着行囊,再没别的东西。
“转来转去干嘛呢。”贺今行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看看你啊。”陆双楼老实地在他身边站住,慢悠悠地说:“到宣京的话,有两个月了吧。”
“中秋前后?走得有点慢了。”
“不慢,我一路都是赶的。”
贺今行定定地看着陆双楼。
后者眨了下眼睛,垂下眼睫,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说的都是真的。”
等苏宝乐也下了船,几人遂乘马车向京城去。
泊桥渡距离宣京不过十几里路,太阳刚没入地平线时,马车就到了城南的正平门。
却没进城,而是突然停下。
陆双楼问怎么了,车夫站在车上眺望了一会儿,说:“好像是秦小公子和谁干上了。”
“打起来了?”
“没,”车夫回答,语气颇有些遗憾,“就是对峙。”
“那就等一等。”
陆双楼向车厢里另外三人解释:“秦小公子就是秦相的儿子,名参,字幼合。生性顽劣,是宣京横着走的小霸王。不过他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管找谁晦气,都不牵连其他人。”
他又问这一次被找晦气的是谁。
“和秦公子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不认识,好像是从外地来的。”车夫嘶了声,“还带着车,一、二、三、四,四辆大车,捎着家具一类,这是搬家还是咋的?”
车夫抓不住重点,陆双楼皱眉:“有什么特征?”
“这,马车上的纹章是个‘谢’字,不过京里能量大的官儿没有姓谢的啊……啧,那几个人要遭了。”
贺今行本在默背一篇文章,突然睁开眼,向车窗外看去。
从他的角度看去,前方只见一片人头和车顶。
陆双楼念了两遍“谢”字,作恍然大悟状:“中秋前,是有一道圣旨发往江南路,令谢家的老爷子回京待职,不曾想竟这时候到了。我听说清河谢原本也是‘八望’之一,中庆末年出了些事,就此没落,怎么陛下突然又想起他们了?”
他说着带了些疑惑,看向张厌深:“张先生可知其中缘由?”
张厌深搭着条毯子,双手也搁在毯子底下,靠着引枕低声说道:“十六年前,因先帝一句话,谢延卿自请致仕,举家迁出宣京,退回江南本家。现在又因今上一句话而起复,举家重回宣京,有什么可奇怪的。”
陆双楼微微倾身,“先帝说的什么话?”
“这我哪儿知道?”张厌深笑了,“老朽也是道听途说。”
陆双楼还欲再问,贺今行起身,挡在他和张厌深中间。
“不知要等多久,我下去透透气。老师,宝乐兄,可要一起下去?”
张厌深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车上等着就好。”
苏宝乐坐在角落里,尽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闻言也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对那些热闹没兴趣,陪着张先生就挺好的。”
“那好,我下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陆双楼说,撩起车帘让他先出去,而后才自己出去。
他在下车前看了一眼苏宝乐,后者挤出一个笑,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城门口两边围着看热闹的民众,两人挤进去,见中间大路上停着一支马队并一列车队。
问了周围的人,说是两队从不同方向来,正好撞上,谁也不让谁先走。
城门口的守备兵不想得罪秦家,校尉只得硬着头皮与谢家的子孙交涉。
“那个,秦公子他们这边带着刚打下来的猎物,早些进城早些处理,慢一步可能就不那么新鲜了。哎,这是可以理解的嘛。”
校尉边说边抓着手绢擦额头的汗,心里嘀咕着“大冷天的真是晦气”,面上还得堆着笑。
“两位稍稍等一等,马队过去很快的。待他们过去了,我就立刻让你们过去。你们看这天都要黑了,再僵着对谁都没好处是不是?不如退一步。”
面对他这番暗示,谢家少年仿若未闻,只说:“我们先来,堪合都交予你看过了。让他们等一等,我们过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校尉听了这话,脸上叠成褶子的横肉拉直了,阴恻恻地说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除了皇帝陛下,就属秦相爷最大,而那位,可是秦相爷的公子。你们惹他有什么好处?我是看你们初来乍到,才好心劝一劝。若惹急了秦公子,当街打杀了你们,可别怪我不替你们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