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凌枫心中不舍,一心想着能再与陛下周旋一番。即使他阻止不了女儿出战,那至少也要让其他人官员知道,如今是他的女儿要上战场。让他们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他堂堂兵部尚书,对于这行军打仗身后的勾当,也算是一清二楚。
“爹!”景秀然毅然跪在了景凌枫的身侧,接着道:“跟随镇国将军御敌,是女儿自己的请求。是女儿心中所愿。”
“你…”景凌枫抬手指着景秀然,气闷,无奈,可一时间却又无从指责,他怎会不知道一直爱习武的女儿的心思,只是,这战场,对于他这样一个男子都是凶险万分,更何况是女子呢。
景凌枫叹气,他拂衣道:“好,你去也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爹,之前在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女儿,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班沉闷的,作为父亲,自然很容易发现女儿的异常。只是,从北境回归到现在,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询问罢了。
北境……景秀然现在仅仅只是听着这两个字,心口处便隐隐作痛。而那个她努力不想忆起的人,再一次硬生生地闯进了脑海。
黄沙,红血,好有她缱绻的笑容。
可悲她动情太晚,看清情感时又太迟。
景秀然皱眉忍着心中的抽痛,仍旧保持着跪姿,但原本挺直的脊背,却像是被狂风吹折了一般,缓缓低垂了下来。
“唉!”景凌枫叹气,用他宽大厚实的臂膀,把跪在身下的景秀然扶起。
“秀儿,爹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可……”
可是,他不是她一人的父亲啊。他还有二女儿安儿,还有仅是五岁的平儿。他不仅为人父,还为人妻,崔氏病榻缠身,他也早已过了景秀然这朝阳般的年龄,他没有办法同她一起,在战场上保护她。
景凌枫如今鬓角已经斑白,他这半生都是以强硬的形象教育子女,可是,如今,看着女儿的倔强,他却体会到了强硬之下的无奈,要说的话也只能梗在喉咙里。
“父亲。”景秀然已经红了眼眶,她怎会听不出父亲那未说出的话呢?
“您是兵部尚书。”景秀然敛下心绪,语气故作轻快的安抚道,“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女儿一直都知道,这景府的一砖一瓦,都是父亲从战场上夺来的。”说着她目光露出些崇敬,“所以,父亲一直都是女儿的榜样。如今,女儿好不容易等来机会,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女儿为将,日后也想成为父亲的骄傲。”景秀然目光灼灼,眉角微动,倒是颇显现出几分少年人的心性来。
室内安静下来,父女二人的沉默已然昭示着他们心中所念。言语不多,但要明白的心意也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
次日,和风暖煦,庸都城中,百姓人家各个家门紧闭,可屋舍里却都是空无一人。因为,在城门之外,他们不管是出于热闹还是其他,都站在道路两旁,目送着大军出征。
而谢晚眠,带着一众朝臣,站在了高耸的城墙之上。她现在眸色复杂,扳直的腰身,挺起了冗长但威严的朝服。只是,面色却是毫无波澜,似乎这雍容华服把她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巨人。
她冷着脸,目光微微涣散。从城门开始,纵横在官道上足有近百里的兵士,即使站在城墙之上,也一样是看不到尽头。可她仍旧坚持从远处看起,把目光慢慢拉近,慢慢拉近,直到最后落到了披上一身红甲的周渺身上。
谢晚眠听着俯下之臣宣读着已然拟好的圣旨,那一字一句,带着古朴的力量和雄浑的气势。而她站在那里,明明已经站在最高处,却仍旧有一种压抑感,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纵有千般不舍,也总是万般无奈。
圣旨宣读完毕,周渺带着景秀然和其他将士,纵身下马,跪地接旨。身后雄浑的声音,在周渺的话音落地而随之响起,连同着兵甲划破长风的声响。振奋百姓的心的同时,也振奋了他们自己的战心。
谢晚眠眼眸低垂,看着红衣轻甲的周渺,清冷的寒芒从她手中的□□和红甲上射出。谢晚眠合眸,心中思绪却怎样都是悲凉。
春生万物,可他们却是要走向死亡。她在北境,是见到过真正的战场的。红衣轻甲如何,寒芒重甲又如何,都无法阻止那些刺入胸口的长兵利器。
一朝江山易主,便是让皇宫中血流漂杵,如今,即使已然平静,却也无法治愈亲身经历之人的心理。可在战场上,一战下来,伤亡要比之十倍百倍,那他们的心理又该如何治愈,如何磨难呢?
周渺接了旨,纵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上的谢晚眠。毅然抬手调转马头,手中青鸟□□一挥,数以十万的兵士瞬间让出一条路来。
她带着身后的将士,纵马飞奔,直至这队伍的尽头。从谢晚眠视野中彻底消失。
谢晚眠心中思绪百感,她挥手示意众朝臣,不必再站在城墙之上。而后,自己似乎也不想要再多看,转身便直接回了皇宫。
只是,跟随在身后的雾云与三里却是清楚。在马车上,谢晚眠便立刻褪下了朝服,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素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