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找到了!”喜悦的声音让院中诸人放下手中活计,围上去。蹦进来的人喜笑颜开、眸子发亮,连带周围的景物也跟着鲜活起来。他大张双臂,向众人宣布好消息:“那名历过此役的大夫找到了!”
“真的?”
“人呢?”
整个院子都活了,也有人担忧:“找到那位大夫,未必就能结束此役。”莫怪他谨慎,他们已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失望,再经不得从云端到泥底的大起大落。从入城至今,太医们一刻不敢松懈,有时最沉重的背负,不是来自他人的指责,反而是满城人的信任与希望。每一双感激的、期盼的眼都如无形的鞭子,日夜鞭策着药舍里每一个人。他们不敢想,辜负了这些信任,眼看那一双双眼中的希望破灭,自己的未来还会不会再有光?
经过昼夜奋战,他们不断调整药方,终于离黑暗甬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就在眼前了,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可老天与他们开起了玩笑,临门一脚,怎么也跨不过去。时间推移,压力越来越大,他们能感受到整座城池都在“注视着”他们。
城中每一个人,都做得很好了,他们从未见过疫魔面前所有人如此众志成城的模样。与从前面对疫病,人性凶残暴露无遗的局面大相径庭:官家冷静、坚定,不肯抛下一个病人、轻忽一个平民,布告总是在宣讲互帮互助、人命至上,原以为只是表面文章说说而已,不想却是实打实地在做着;军队,暴力器械,化身各种运送队、清理队、匠人,棚舍搭建找他们,挖沟通渠找他们,弃灰找他们,找鸡找鸭找羊还是找他们,无处不在又无所不能,过去看见了叫人心中一哆嗦的存在,而今总能叫人心中一暖;常被骂作刁民的平民,此次也令人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他们惶惶不安却相信着官家,认真配合各种指令,极力忍耐害怕、孤独、困于屋中方寸之地的压抑、焦躁,在看不清未来的恐惧中努力保持镇定。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子、竭尽全力与疫魔斗争,若只有药舍掉链子,不用上头问罪,他们自己也会内疚自责。可问药这事不是想就能做成,为多添一份希望,太医署自知晓发过此役,且有大夫存活便提议寻得此人。旁人看来或者会认为他们想减轻自身压力,只有他们知晓,所谓问责已被药舍里每一位大夫抛到脑后。灾祸面前,他们反而寻回初心,大夫者,悬壶济世才是心之所向、一生所愿。
“可以的!”报讯人信心十足,“据闻,当年发疫后,他便潜心研习,这些年已有所得,只是还要亲眼见过城中疫症,方可下定论,铁浮屠正护送其人赶来。”原来那人得知隶南城发生疫病,便将数年研习所得收拾了赶来。其妻送其出邻郡,两人依依不舍道别,妻归家正遇铁浮屠来寻。得其妻指点,铁浮屠于归途寻到这位,在往南逃离的人群中逆行北上的大夫。
“娘娘那边?”
“已经派人去了。”
隔离区,东方永安从大堂出来,那里摆放通铺,住着轻症患者,平素大家可以闲聊,不至太无趣,这两日诸人变着法玩起来,给漫长又枯燥的日子增添乐趣。有人唱曲,有人跳扭腰舞,有人打快板,其中一老者才气了得,拉得一手好二胡,不比名家差,每每能博得满堂喝彩,引得大夫们常在堂外驻足。另一位老者瞧着,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相约今日比试一番。待众人坐定,老人家摸出只唢呐,随即高亢尖锐的声音穿墙而出,老人得劲,摇头晃脑,听者却是心肝一颤,才吹两嗓子,赶紧上去给他捂住嘴、夺了唢呐。拉二胡的老者认输:“唢呐就罢了,哪个争得过,老哥哥饶过咱们。”开玩笑,这要吹起来,三里地外都能听见,别屋里的怕不是要来揍他们。
“等出去了,两位好好比试,咱们一屋里的都去捧场!”
“这么说定了,一个也不准少!”
屋外的东方永安笑着走开,离了此处,拐入旁边院子,到点该去给那院里的一位老太太读信,每日一趟少不得。老太太儿女不在身边,与老伴相依,两人病症不一,被隔在不同病区。从未与老伴分开、独自一人面对困境的老太太心生惶恐,导致病情不稳,东方永安得知,想了个给他们传递书信的法子。未免给大夫增添负担,又她反正要来巡视,便担下此事,成了两位老人之间的桥梁。两位老人家不识字也不会写,于是记下老人口述与念信由她一手包办。
“昨儿我起得早,躺着数了几遍羊,结果掰指头掰了许久也没弄清楚,等出去,我得去学塾问问收不收老头儿。旁边那小子可能睡,大伙都起了,他愣是听不见,日头对着他的屁股晒,也晒不醒他,那呼噜声能把屋顶掀翻咯……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好好吃、好好睡,夜里别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我听得见呢。老婆子,我知你急性子,这次怎么也得改改,不要急,咱们都会好起来的,去年有个算命的说,咱们都能长命百岁。你乖乖听大夫话,别怕喝药,要是太苦,就把鼻子捏起来,等出去了,我给你买糖人。”
老太太咯咯笑起来,嘴上骂:“老不正经,要吃糖还赖人,多大岁数了,也不害臊,叫妹子笑话。”却是双目发亮、神采奕奕。“近来我感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