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来帮我看一下火。”
“好咧,来了!”听见杜衡呼唤,李澈丢下手里的活计跑过去。这些日子,他都在医舍帮忙,医舍是一座青砖青瓦的院子,当地中富之家献出来的,地方敞亮,可容纳不少人与器物。他的身份知晓的人不多,原先由太医丞带着,杜衡来后,东方永安就将他交给杜衡照应,说是照应,其实只要是能干的活,李澈一件也没落下,已是杜衡得力助手。
望眼门外,杜衡接应前来记名之人,李澈嘴角弯起,手上的蒲扇扇得更起劲。药师们自入城昼夜不歇地出诊隔离区、翻阅古方、制药配药。太医丞说此役古方上有载,众人不全是两眼一抹黑,只是症状有所出入,不敢贸然试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时仅差那么一两味药就是全然不同的药方,若能得轻症病患试药,必定事半功倍。
然试药一事,凶险莫测,东方永安一直未下告示。消息不知如何走漏,话事人代表各区民众前来相询,表达愿协助试药的意愿,于是东方永安在医舍辟出三间屋子做轻症隔离间,开了记名点,同时一再申明必须本着自愿原则,这是底线。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人冒生命危险吗?见过村子在疫病下变成炼狱的李澈对此不抱大希望。起初一日只来两三人在门口畏畏缩缩张望,但自从有人在隔离间住下,人们大胆起来,这两日陆续有轻症前来。官家的意思来者皆有补恤,然来的人没有一个张口问补恤,医师们皆与病患近距离接触,也没有一个惶恐退缩。众人仿佛寻常的大夫与病人,按照往常的流程履行自己的职责,大夫用心照看病人,病人配合、信任着大夫。
若非医舍声明足够了,只怕来的更多。原来疫情之下并不总是白骨露于野无人收埋、家家室室有号泣之哀、愁云惨淡绝望等死,原来在如此灾难下,人们也可以团结镇定、守望相助、搏那一线生机。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入城后从不在哪一处躲着、藏着,她日日亲在城中巡视,视疫病为无物,深入人们当中。有人暗中说她无知,只有李澈知晓她入城下了怎样的决心。她的决定是对的,肉眼可见,她的到来带给城中多少希望,有希望才有抗争的力量。她以自己永不言弃的精气神无声感染着城中的人,“我们一定可以做到”,没人去追究这话的真假、追究是否真的能做到,言语本身就带有令人不可小觑的力量。连见识过此疫之烈的他也不由生出,他们可以战胜疫魔的勇气与信念。
蓦地他理解了,何谓掌舵者、引路人,那是带领人们前行的明灯、是危难之中的中流砥柱,将人们凝聚在一起,发挥众志成城的力量越过一道又一道阻碍、攻克一道又一道难关,成就时代的伟大、民众的伟大,却不寻求自身的辉煌。
将煎好的药送给在隔离间外等候的医师,李澈去往堂屋,开始一日的活计。首先,他要将前一日晚上药园生们准备好的熏炙草药送往各区。他背起两只大篓子,手上再挎两只,西北一区的话事人爷爷给了他只小毛驴,以他的年岁可以很好地驾驭,穿梭于各处小巷里闾。他的任务就是配送药草以及收集各区报上来的药单,跟踪各区其他病患的病情。此疫因传染力强,隶南城整个封闭,各区亦被封闭。感染者数日就会发症,一旦出现症状,太医署会派人将患者从家中抬出,送往隔离区,其他人仍旧待在家中不得外出。原先就患病在身以及在此期间身染他疾的便需格外关注,避免瘟疫的次生伤害。
施行封闭措施,带来诸多不便,起初人们从未历过,不免惶恐。好在人手充裕,上头颁下指令,清晰明了、细密周到,哪方负责什么,如何追责,愈发完善,惶恐渐消,非但各项措施执行得更顺利,人们甚至自发组织协助小队,监督民众待在家中以及传达他们的需求。
好比眼前这位拿着棍子坐在西一区主街口的老人,也是本区的话事人,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其他区纷纷效仿。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咱们,咱们岂能出去祸害别人?做人不能那么没良心,他人为我,我为他人,才能度过难关。只顾自己,那就是拖着大家一起死,老头子绝不允许!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大家都会帮你,但谁要出这条街,先问过老头子手里的棍子!”
“许家爷爷!”李澈老远招呼。
老人家见他来,眉眼弯起:“小家伙来啦!”
“今日份。”李澈将小布囊递给他。
老人家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想起官家说要保持安全距离又缩回去:“小家伙真能干,不过你家爹娘也真是放心,让你到这种地方来。老头子我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小重孙,可舍不得。”
“姐姐?”老人家孙媳有孕在身。
谈到这个老人家很是高兴:“快了快了。”
李澈拱手:“那就在这里先恭喜爷爷。”
“小家伙挺懂礼。”
“爷爷,木木先去了。”
“去吧。”
他跳上小毛驴沿大街往里去,每条巷口置三只大篓子,一只放药草,另两只分别放每三日一送的菜蔬、肉食与米面。与药舍一样,每区有一支专司运送吃食的队伍、一支专司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