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人,此事您不能坐视不管啊!再任由毒妇屠戮士子,大辰要完,要完啊!”坐在侯丛床榻边绣墩上的谏议大夫于良悲痛欲绝。他脑袋上缠一圈白布,说是醉春池刑场上不知谁推了一把磕伤的,早该换了,但今日来见侯丛,杜议郎说得让侯大人好好感受事态紧急,于是将旧布缠上,只是缠得歪歪扭扭,颇有几分滑稽。
旁边杜议郎瘸了只腿,亦是不断抹着眼泪,时不时从指缝偷瞟侯丛。原以他们的位分进不了侯府,但醉春池事件后,两人被推到前台,俨然众士子领袖,平日振臂一挥,带着士子上街,别提多威风。后来朝廷手段愈发狠厉,无所顾忌,两人练就一身见微知著、闻风而动的本事,倒没被朝廷拿住。可眼见高强度镇压下,行事越来越难,士子们怒不可遏却又束手无策,胸中积郁、怨气冲天,想起诸如侯丛这样的朝中重臣尚未出面,集聚一议,推举于良与杜议郎前来侯府请见。
已经病了好一阵子,如今愈发风雨飘摇,以侯丛的意思自然还是继续“病”下去为佳。可士子堵在门口,想视而不见也难。再者照这个势头,士子们就真的蔫了,文人虽清高、傲气,但脖子再硬硬不过刀斧。虑及此点,管家来报的时候,他摆摆手让将人带进来。既缠绵病榻许久,戏自然得做足了,折腾好一阵子,咳得吐掉大半碗药,双方才坐定。
侯丛病恹恹的,听他说完好半晌费力抬起眼皮:“竟有这等事?目下如何了?”
见他关怀,于良眼一亮,将士子走投无路的近况说来。
侯丛颤巍巍一拍床沿,挣扎起身:“岂,岂有此理,欺,欺人太甚!我大辰士人何曾遭受此等羞辱与迫害?老夫忝居中书令之位,不能佑我士子,有何面目面对诸位,将来有何面目谒见先帝于九泉之下?走,老夫与你们一同去见皇后,讨,讨一个公道。”他掀开被褥,也不等仆从伺候,径自拎住青靴穿起来。只是他当真病得不轻的样子,手抖个不停,穿老半天都穿不好。
人都病成这样,合该劝他躺下,于良于心不忍待要开口,被杜议郎暗中拦住。杜议郎上前,半跪于地,殷勤地替他着靴穿衣,奉上檀木架上倚着的镶金手杖。侯丛不经意横他一眼:“士子们?”
“都在门外候着呢。”
侯丛拿着手杖,走出门去。士子见他出来,忍不住欢呼,他抬手令他们安静,说了番慷慨激昂的话,便带人往皇宫去。队伍浩浩荡荡,只是走得实在算不上快。最前头的侯丛,一步三喘,好似随时会倒下,于良与杜议郎紧跟其后,其他人越不过他们去,只得老老实实走走停停。
好容易望见天耀门,宫门侍卫也戒备起来,士子们心下松口气,总算到了,还没来得及欢喜,前头忽起惊呼,只听谏议大夫发出一声尖叫:“侯大人!”便见前方的人忙乱起来。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侯丛身体不支,晕倒了。众人只能手忙脚乱将这位忧心忡忡,昏倒前一刻还在惦念士子的可怜老大人送回侯府,然后看着侯府大夫进进出出,门房唉声叹气,心下自责不已。
夜深人静,仆人皆退去,侯丛歪靠着引枕,脸色不佳地瞅着绣墩上坐着的杜议郎。
杜议郎赔笑:“卑职是为老大人着想,朝廷与士子闹到这个样子,老大人身为肱股之臣,毫无动作怎能服众?今日这一出,叫士子亲眼瞧见老大人为他们心急如焚,怎奈病体难支,有心无力,日后只会感念您,不至心生不敬。”
侯丛评一句:“牙尖嘴利。”
“卑职一直谨遵老大人教诲,将士子挑动起来,只是现下情形不妙,仅凭士子成不了事,皇后如今意图明确,就是暴力镇压,根本不玩阴的,也不畏血流成河。”想做明君的统治者,哪个敢这样干?史官的笔能骂死他们。可那女人全然不在乎,一毫不屑伪装,摆明了就是简单粗暴地杀,也要把他们杀服。这等暴君下场好不了没错,可对士子来说,眼下这关难过!“恳请大人指点。”
侯丛沉吟:“老夫也没料到,此女竟是这般狠硬心肠。你说得不错,任她杀下去,士族元气大伤,数代都翻不了身。为今之计,只有请举足轻重的人物出面。这样,我给你几封信,你带着走一趟烟州,去拜见烟州几大世家,以他们的脸面,请坤湖四皓出山。”
“坤湖四皓?”
“此四人为当今士林执牛耳者,登高一呼,天下士子相从。”
“能令皇后罢手?”
侯丛意味深长一笑:“只要四皓出山,皇后罢不罢手,皆是输定了。”
杜议郎很快明白,拱手:“大人英明。”倘若皇后罢手,自不必说,本朝终末恐怕都不会再提及选才改制;若皇后不罢手,四皓可不是寻常士子,皇后敢对他们不利,甚至只是不敬,她都将失去所有士心,乃至民心。所谓德高望重者,能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士子,人从众,普通民众更依赖这等名宿耆老。一旦皇后危及四皓,将从根本上动摇改制基石,试想,一名目无尊长、刚愎自用之人,其主张如何令人信服?
人们将开始质疑改制是否真为他们好?读书是否真那么重要?听起来很荒唐,但时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