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东方永安问。
“想死。”侯淇垂着眼。
沉默,片刻东方永安道:“真的想死?你来宫中也不是一两年,要死早死了。魏若仪给你脸色了?”按照侯淇的性子,就是魏若仪给她脸色,也该还回去才是。
侯淇少见地叹口气:“不死能怎么办?”她抿了嘴唇,东方永安知她有后话,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侯淇带着几分迟疑开口:“前半生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这让我误判了很多事。”
“比如?”
“比如爱这件事。我以为我爱的人一定也会爱我,就算一时不爱我,总有一天他总会爱的。而我有的是时间,为着将来某一日他可能爱上我,我愿意等。我以为我爱着他,看着他就好,他回不回头看我一眼没关系,有没有回应也没关系。书上说,爱是属于自己的、最崇高的感情,它可以不求回报而天长地久、不死不灭。但我愈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抬头望着东方永安,“如果是你,永远没有回应的爱,你会坚持下去吗?会心甘情愿付出,然后自己一个人为自己感动吗?”
“你知道我的答案。”东方永安摇头,“我不是那样高尚的人,你也不是。”
“是了,我也不是,我进宫是因为我相信能让他心里留一个位置给我,相信我还有机会,但我现下后悔了。我没办法去爱一个永远不可能爱我的人;没办法站在他身后,站在阴影里、角落里看他与他人嬉戏,而无动于衷;没办法不去求回应,这不能让我感到付出的高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不爱我,我为什么要继续爱他?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这世上有谁需要这份可笑的自我感动?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我的人如此苛待自己?我为什么不去好好的爱我自己?”
“所以你想抽身了?那也用不着死。”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当然不想死。”侯淇给她一个“你说得轻巧”的眼神,“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既入了宫,成为皇妃,又如何还能离开?与其变成凄惨的老妪,老死宫中,还不如死了干净。”
对此东方永安不置可否,而是问:“假使,我是说假使,世上有后悔药,你愿意吃吗?”
“我还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有一日你真的离开皇宫,你想去哪里?做什么?”
侯淇自嘲一笑:“能做什么?大约找个庵子长伴青灯古佛。”
“不。”东方永安否决,“不应该如此。”
“我已半截入土,还折腾什么?”
“没有想过,生命不止,折腾不休吗?老天尚未给你划下句点,你为何要自行终止?我的想法,你愿意听听吗?”侯淇示意她说,“活着一天就继续向前奔跑,你是如此,我也如此,我们只管向前跑,何时停下,由老天决定。不论是多看一点风景,还是多做一件事,都能给我们这一生多添一笔色彩,多减一笔遗憾不是吗?想看的风景看就好了,想去的地方去就好了,想做的事做就好了,何时开始都不晚。那么,我再问你,如果你能出去,想做什么?你这一身才华,打算白白浪费吗?”
听了她这番话,侯淇细细思量:“如此说来,的确有些事,我可以去做。你说得没错,我那般辛勤读那许多书,累积许多学识,白白浪费就是我的罪过。”
“只要愿意,每个人都能发出自己应有的光芒,我们不该畏惧发光。”
“可我无法离宫。”
“那就去死,等我三日。”
……
尚药局今日迎来一位贵人,也是故人,已经退居幕后的尚药秦夫人亲自出迎。药堂中医女、女官们皆已退去,只留东方永安与秦夫人。
“这里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东方永安环顾四周,与多年前并无大变,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人心安。就连眼前的人,也未大变,仍是多年前的样貌。彼时她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秦夫人是长辈的样子,如今,她年近半百,她们看起来似平辈,为此她偶尔好奇秦夫人与秦风会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再过几年,他人恐要以为夫人乃本宫晚辈。”
她们在长案两边坐下,秦夫人:“娘娘说笑,再过几年,老身这把骨头就该走不动了。”
“夫人老当益壮。我与夫人为旧识,便开门见山了,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不敢当,娘娘有何吩咐尽说无妨。”
东方永安问:“第二次的万江之战,夫人想必有所耳闻?”秦夫人应是,“那么那之前陛下以身犯险想来夫人亦知晓。”秦夫人不言算是默认。“不瞒夫人,陛下能全身而退,全赖夫人多年前赠药。”
“陛下能全身而退,赖娘娘有勇有谋。这些年得陛下与娘娘错爱、厚待,老身感激不已。”
“夫人过谦。倘今日我再向夫人求一药,不知可否?”
秦夫人不答反问:“若娘娘不责怪,老身敢问,宫中有花将谢?”
“……花谢是为了花再开。”
秦夫人站起福了福身:“老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