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做了个礼,只不过一如上次在街上撞见那般局促。东方永安好笑:“曲大人似乎很怕我?想你在李穆面前也未如此小心翼翼吧?”
曲书臣头也不抬:“请娘娘见谅,惧怕源自未知。”
“不用怕,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本宫欲向你讨要什么。”
“请娘娘明示。”
“听闻曲大人善书,不知本宫是否有幸得大人一赠墨宝,喏。”她扬起下颌示意,“纸笔已经备好。”
“恭敬不如从命。”曲书臣走到案前,“不知娘娘要下官写什么?”
“写……”她语气悠然,“就写你的名字吧。”曲书臣下笔如飞,眨眼两字就写好,到第三字骤然顿笔,东方永安笑,“为何不写了?是有何不妥?”
“……”起先,皇后让他写名字,他只觉有些许轻佻之意,目下却明白了完全不是那回事。都说皇后其人非泛泛之辈,今日一见,只觉不可小觑。他搁下笔躬身:“下官之名不甚好,怕不入娘娘的眼,还是换一个吧。”
“曲大人,是在跟本宫讨价还价?”
她声音平缓,说来不疾不徐,却叫曲书臣听出股威压之意,心道果然来者不善,依旧躬身垂首,话语中的犹疑商讨之意退去:“方才两字劲道使得不对,此刻手腕泛酸,今日是不能写了,下官斗胆,恳请娘娘宽宥。”
良久的沉默,他额上的汗珠落下。
东方永安噗嗤笑出声:“不能写就不写吧,又是什么大事?待得有一日,曲大人手腕好了,再写给本宫。”
这就过关了?曲书臣心下石头落地,诚心行个礼:“谢娘娘宽宏。”
对方似乎一下子失了兴致,淡淡道:“你去吧。”
曲书臣如蒙大赦,面朝她拱手退出亭子,方转身,皇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曲大人今日冲撞了本宫,工部尚书还是公输尺更合适,大人就去刑部做个侍郎吧。”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曲书臣回身,“甘之如饴。”
“别高兴得太早,限你一个月内熟知现有律例,一个月后本宫去抽查。”
虽说内乱了几年,律例名存实亡,但书册都堆在大理寺一卷不少,新旧律例加起来一个月看完就已经很不容易,还得能应付抽查,那不是要老命?
所以一个月后,东方永安去大理寺,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曲书臣手里拿着竹简伏在铜案上呼噜声震天。安陵提剑上去将铜案敲得哐当响,好半天才将人敲醒,曲书臣抬头,眯着眼,仍在半睡半醒间。瞧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东方永安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得不说此次有逗弄他的意思,毕竟逗弄老油条比逗弄老实人有意思多了。
曲书臣瞪着浑浑噩噩的眼半晌,看清来人,一个激灵蹦起,紧两步出来拱手:“见,见过皇后娘娘。”
东方永安不客气地越过铜案,在主位跪坐下,香雪另抱一方锦垫给曲书臣,他不着痕迹地擦擦脸颊上的口水痕迹,整整冠帽在案前坐下,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东方永安将他方才握在手里的竹简翻看两眼,卷起:“看来这些日子你有好好用功,没有阳奉阴违。”
“不敢。”
“那就不考了。”
“……”在皇后面前无语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
皇后巾帼本色,单刀直入:“此次来不为别的。”香雪变戏法似的抱出一只木托盘,盘上四叠好似奏折的折子。当然那不是奏折,在皇后示意下,曲书臣分别拿起四份折书,其一上书:刑法,废除十大酷刑,取缔肉刑,死刑保留斩首与绞刑;规范审讯手段,刑罚分级,例XX级以上需要申报。其二上书:婚法:增设婚证署,专门接管婚姻纠纷,在休妻与和离放妻基础上增添休夫,同定“七出”、“三不出”。其三上书:民法,增订纳妾蓄奴法,以爵位规定纳妾蓄奴人数,取缔外室,剥夺私生子爵位与财产的继承权。整合青楼,发放执照,严禁人口买卖,取缔暗娼。其四上书:商法,提升商贾地位,与工者同。
越看曲书臣越觉哭笑不得,最后放下四折:“娘娘这是何意?”
“这四条仅是大纲,是骨骼,让你给它们填上血肉。”
“……恕下官直言,您是要搅得天下不宁吗?”忽而他住嘴,再次拿起四折,看看放放再看看,面色愈发凝重,似乎发现了什么。这四条乍看之下,没什么关联,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思,刑法那条可以理解,上位者广施仁义的手段;二三条也可以理解,皇后身为女子,想要为女子谋利,虽有些愤世嫉俗,却是人之常情;最后一条就怪了,字数最少,干系甚大。皇后是外行指示内行,胡搅蛮缠,还是……有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着,却又叫他体味到个中的违和。他将二、三、四折摆放一处,眼睛一眨不眨,恨不得要从中盯出花儿来。末了抬头,对上皇后精亮的目光:“您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笑得岁月不惊:“你只要将它们补充完整,能做到吗?”
“您推行不了。”
皇后的目光飘向远方:“那就不劳大人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