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饱蘸墨汁,提起、移动、落下、挥洒,潇洒倜傥、意气风发,大开大合、一气呵成,别提有多帅气,香雪凑过去一看,雪花纸上哪见什么渴骥怒猊,分明大大一个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她不客气地笑起来。东方永安黑着脸将笔一丢,墨汁在雪白的纸上拉出蚯蚓般的痕迹:“什么鬼,手都写酸了还这幅鬼样子,写个字还需要天分?”要她承认在写字这块没有天分绝无可能!
香雪:“别气馁,先贤云:勤能补拙。俗语说:笨鸭子先飞。”
“你才笨鸭子。”是她太纵容,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拙不需要补,我需要补,快去给我倒点凉果浆来,热死了。”香雪抱来一只银壶,摆好白瓷杯,给她斟了一杯红艳的果浆,东方永安端起一口饮尽,刚从深井里捞上来,沁人心脾得很,饮下去被风逐渊那家伙两个字勾起的火气消散,整个人都舒畅了。她翻开另一只杯子:“也给你自己倒杯尝尝。”
“我不爱吃甜。”
她讶异:“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无甜不欢,几时又不爱了?”
“心里甜才能吃甜。”
感情这丫头又变着法给她打机锋,在这丫头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有想过她跟肥真的事,或者确是主观成分太多,但一想到肥鸣那头胖得走不动路的猪就犯恶心,想到他成日山珍海味养出的满面油光里都是民脂民膏就厌恶得紧,连带他儿子看起来也十分不讨人喜。香雪总说肥真待人有礼、对她真心,可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怎么也体会不到她口中的那些优点。在东方永安看来,肥真虽不比他老子可恶,却懦弱无能,一个大男人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也不为过,第一次见面就被绑匪五花大绑,狼狈得很,能留下什么好印象?遇到危险根本不能保护香雪,别跟着一起哭就不错了,这样的男人要来作甚?
她忘了其实李明珏与肥真倒算一个路子,温和谦逊,这些放在李明珏身上是优点,放肥真身上就成了缺点,并且她对自己的蛮不讲理、不可理喻丝毫不察。对此,香雪很无奈,她常说女孩子也当有自己的见地,不可随波逐流,为了他人夸一句懂事而活,不知不觉就做了他人的提线木偶,现下却是她自己将意志凌驾在了她的意志之上,还总说为她好。如今,她成了皇后,独断专行的苗头日显,先前她觉得靠自己潜移默化、不动声色地劝说,有一日能改变东方永安的想法,放了她去,现在看她变本加厉,忧心得紧,不自觉叹起气来。
“行了,一个男人而已,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是没遇见更好的,改明儿……”
越说越不像话,香雪红了脸:“哪个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她没好气地放下银壶,“奴婢头晕,恳请告退。”说罢也不等她允准,自顾自屈身行礼退去。
东方永安讪讪一笑,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一面朝离开的背影喊:“去走走也好,这个时辰该下朝了,顺道去将曲大人请过来,就说本宫要向他讨要回报。”
半个时辰后,香雪回来,身后跟着一脸为难的曲书臣,看那人满脸惴惴,她心情大好。早之前,李无策就给了她一叠关于曲书臣的讯息,其人孤儿一个,老家的房子已经塌了,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可怜孩子如何走上仕途,走至如今的高位引起她的兴趣。看了几遍调查都没有发现奇特之处,实在要说只能说他大约小时候将苦难都吃尽了,所以后来特别顺遂、好运,简直可以说命运给他开了绿灯。先是大街上乞讨被一小吏看上,就此收养,小吏家无儿女,竟也不曾再讨妾,一直将他当亲生的对待,日子说不上宽裕,却也衣食无忧,之后便送他入了家族学馆,出来第一站便去了一苇馆论道,巧遇当日正在一苇馆的李明哲。李明哲为其才能折服,夸了一句,曲书臣便开始了他一路飞升的仕途。
更奇的是,前太子李明哲被废,他却半分未受波及,观他平日作风,从不刻意木秀于林,却每每能把握关键处、为上峰排忧解难。此等人若不是淡泊名利,就是深藏不露之徒。当了户部尚书后,揪着同僚催起款来那叫一个小鬼缠身甩也甩不掉,同僚们唯恐避之不及,然而有趣的是,却没什么弹劾他的折子,离了朝那些躲着他的人还能跟他去饮酒作乐。不用递投名状就能让李穆允他做了户部尚书,岂无两把刷子?
但若仅仅如此,他在东方永安眼里不过是个有些本事的老油条,能做事却未必可托重任,如果不是其中一句极不起眼的话,那叠调查她也就烧了。可她就是看见了:白马台劫太叔简那日他就坐在不远处的酒肆。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旁人见到也根本不会注意,若有人也这般查他,甚至不会记录这个举动。可她派去的不是别人,是李无策,而看到那叠调查的也不是别人,是她东方永安!
她清楚他所在的位子十分特殊,正是夜鹰狙击点的隔壁!这就妙了,是巧合还是别有意味?更巧的是,东方永安不信巧合,于是她又让李无策查了一下曲书臣转运期间,太叔简的行迹。
摩挲着杯沿,她嘴角弯起。
曲书臣走上台阶,香雪依旧板着脸退下,东方永安由她去了,现下没空哄那丫头。这次曲书臣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