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替人这种事对安陵来说不算困难,何况假扮的是一个素常随时随地都罩着一身铠甲,面容无时无刻不躲在黑色面罩与半面铁盔下,如无必要绝不多言、给人一股威严难以靠近之感的人。东方永安说要去三五天,这个重任唯有交给她才放心。三五天时间不算长,若在寻常,眨眼就过,可现在安陵却觉度日如年,只有一个念头:期盼那个行事不循常理、胆大包天的人赶紧回来!她暗卫出身,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这点事倒不能让她害怕,但置身于众人目光之下,走到哪里都是无数目光汇聚的焦点,让她焦躁不已。每一道目光,不管是敬畏的、好奇的、寻常的、犹疑的、冷漠的还是善意的,都让她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有人天生适合立于人前,享受万众瞩目的荣耀,而有人天生该当并只想隐于人后,独独眷恋那份自由自在,比如她。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听信东方永安,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若这三五日就这么过去也还算幸运,就怕中途出点什么茬子,叫她措手不及。拿刀杀人她都不会眨一下眼,可要她处理什么杂务,甚至军务,那她就跟睁眼瞎没两样。每到这时候,她就想起夜半灯下,东方永安埋首案头、奋笔疾书,毫不见迟滞困扰的样子,不免感叹,那女人竟是为此而生。
眼看一日两日过去,离他们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安陵略感安心,不想这日一早中军司马递上一份邀约,说是闻松郡乌浅送来,邀他夜晚于十里松林的小香湖一聚,共赏月色,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当场就想回绝,还没开口,对方第二份邀约又到了,传信小吏道:“将军请您务必赴约,但念及程将军事务繁忙,将军原话:若程将军实有不便,本将军自该登门造访。只是小聚,恳请赏光,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
“好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安陵发出一声冷笑,“请回禀贵将军,一番好意,程某何能不识好歹,晚上自当赴会。”应是应下了,可该如何应对,安陵一个头两个大,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她不再端着,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急虑有三:其一,都说会无好会,乌浅这一出目的为何?现下安字军占有西宁郡与岭南郡,而岭南是只能算半个的小郡。乌浅军占领福元、南山与闻松郡,相当于从东南两面将安字军包围住了。两军实力相比,毫无疑问乌浅军强得多,正因如此传信小吏才能面不改色说出威胁之语,在听到冷如铁板的回应后不为所动。如今利州各方陷入僵持,另一个意思也就是片刻的相安无事,此时邀约难道想打破僵持,诱杀他,趁安字军大乱进攻西宁郡?但就实说来,这种诱杀也太儿戏,以东方永安先前表现,不至于让乌浅如此轻视才对。其二,东方永安说起过十里松林那可是个好地方,如何好法?便于伏杀啊,不得不让她多想。其三,便当真就是乌浅心血来潮邀约赏月,她也不能安心前去,乌浅可不是别人,统领数万大军的将领,李璜军的心腹大将。她是个冒牌的,靠一整日大半时间都龟缩在屋子里,才堪堪瞒过,去跟敌军大将面对面笑谈,不露馅才怪。思来想去,还是将东方永安狠狠骂了一番。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她打开门让人将梁悬河找来。先前梁悬河代表东方永安一行乌浅大营,成功说服对方,出色完成任务。且其为九龙卫,听命于九龙令,就是知晓东方永安不在城中也断然不会泄露出去,此人有急智想能出个万全的法子。
听闻东方永安只带了几个人就去探蜂巢城,不出意外的梁悬河大为吃惊,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如姑娘所说,目下最要紧的是将乌浅这关应付过去。依某看,此约不为诱杀,否则不会以此拙劣手法。”
“那他的目的?”
梁悬河轻摸自己光洁脸上的小胡须:“不是诱杀,便是拉拢。说到底乌浅军、李璜军最主要的敌人依旧是李秀军,在他们眼里,安字军只有三万,不足为患,然而安字军偏生插在乌浅军背后,乌浅军若想有动作就不能放任安字军不管。以安字军表现,乌浅必然明白,想要吃下安字军需得费点心思,就会给对面的长庆郡以可趁之机,所以没有万无一失的机会,乌浅军不会轻动西宁郡。此次邀约反而透露两点重要信息,一,乌浅有所顾忌,二,其对长庆有所图谋。”
安陵听得暗叹不已,不愧是脑子活络的,一个邀约被他分析得如此透彻,心中顿时落下一块石头。她佩服地向梁悬河拱手:“请先生教我该如何应对。”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郡主因为那不能轻解的掣肘问题选择神秘路线,咱们就将神秘贯彻到底。”
在梁悬河安排之下,铁鱼领二百精骑于夜幕降临时,护送“程安”与梁悬河前去十里松林小香湖赴约。小香湖是十里松林唯一一座小湖,横纵不过一里,水深不过一丈,与其说湖,不如说是处小水洼,但广阔松林、松涛阵阵,遍地松针,夹杂碎石杂草,这一汪碧水就显得尤为可贵。会见营帐搭在湖边,与辕门之间的地上铺着厚软的红色地毡,踏在上面倒是比草地还舒适。
二百精骑留在辕门外,只铁鱼与梁悬河一左一右跟在“程安”身后向营帐走去,乌浅一早在帐外等候,此刻迎上来,亲自将三人领入帐中。帐篷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