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露白,长阳这座汇集了千流百川,北方最明亮耀眼的都城慢慢从安睡中醒来。都城的北面是这个国家的心脏。一座座巍峨宫殿从迷蒙的云雾中露出身影,高耸的城墙下一道道朱漆重门渐次打开。
清扫的宫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认真仔细检查过每个角落,确保贵人们进出的通道整洁干净,不染纤尘。
朱门角落的墙垛子下却有一人,与别人的认真细致不同,怀抱扫帚,懒散地靠着垛子,草帽遮住脸,这会儿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换做别人,领头太监定要来骂他一脸唾沫星子,但这人是曾领左右巡防营的罗剑,摄政王将他丢在宫门守不再理会,别人自然也没那个闲工夫来理他。领头太监本该管管的,但这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太监们扯着嗓子骂个三两句他全当耳旁风,心情不好还赏两个拳头,竟是油盐不进,久而久之,人人都避着不搭理他了。而他自己也不在意,乐得清闲。
走过路过的太监瞧着一点不避讳,鼾声打得震天响的人颇为嫌弃地走开。都以为他睡得糊里糊涂呢,谁也不知他已经醒来,半阖着眼透过缝隙打量那些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顺带作出打呼噜的姿态罢了。
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在两名小宫女身上,注意到她们是因为,仅从步履与细微动作便能看出,两人都不是寻常宫女。宫里还隐藏着高手,他提起精神。两人应当都是深藏不露,却又有区别,年纪稍轻的那个十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在这种放松情况下依然如此简练,必然是长期严格要求养成,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多见于军中之人。而另一名,三十左右的年岁,前阵子宫里遣散一批宫人,三十以上已是不多,三十以上还在宫里既没混到六局女官又没闲散下来的更少,何况此女肢体柔软却不虚软,坚韧却不坚硬,就更叫人稀奇了。因为这种身段不是练过舞就是练过武,相貌并不出色,他倾向于后者。
这样的两个人为何会藏匿于宫中,又为何于今晨一大早就匆匆出宫,她们走出宫门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探直了身子,好奇啊好奇!
一大早赶着人少的时候出城的正是东方永安与采娘,采娘说了角斗场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下来,好嘛,东方永安就腾出时间,准备把今天一天都搭进去。
“姑娘可想好了,准备买下多少?”
“看看再说吧,在精不在多,钱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车子跟金子都在桥头等着咱们过去。”采娘口中的桥便是连接内外城的禳岁桥,取禳年岁太平之意,是个有上千年历史,历经多朝的古桥。
“你办事我放心。”这些日子下来,东方永安已经能肯定自己眼光不错,采娘是个有主意能办事的人,既有手腕,又有女子特有的细致柔软,笼络人心方面比她要强多了。自来了宸元殿,不但很快收服殿中的宫女太监,还大大缓和了被东方永安粗暴的手腕整得有些僵硬的气氛,现在那些小丫头见了她这个黑面阎罗,也难得有了笑脸,不再脚底抹油开溜。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氛围,无奈自己这方面欠缺了些,幸好有采娘补足。而且她年岁比她长,常年混迹市井,见过的也比她多,能给她不少提点。
“哎等一下。”路过一家早点铺,东方永安拉住采娘去买了两袋包子,塞一袋给她。
“买这么多做什么?”
她咬一口,满嘴油汁,心满意足:“你也没来得及吃早点吧,快趁热吃,热乎的最好吃。哎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包子了,想念得紧。待会儿进了角斗场还不知几时能出来,多买点到时垫垫,饿肚子可不好受。”
采娘道:“哪里饿的着?角斗场招待富贾豪绅,能委屈了那些人?”
“有道理。不过,看来有人惦念咱手里的包子呢!”她冷不丁猛地回身扣住身后二丈远跟着的人,“早注意你了,跟了两条街还不死心?”
“别别。”那人一面求饶,一面略微掀起兜帽,“是我,永安。”
东方永安惊讶:“陛下?”
采娘也诧异:“陛下您为何要扮作这个样子?偷偷……”说皇帝偷偷摸摸甚是不敬,她赶紧住口。
被逮个正着,皇帝很不好意思:“朕听到你们说,今日要去什么十分刺激的角斗场,新奇得很,就忍不住跟过来了。”
“陛下,那个地方……”采娘眼神示意东方永安,东方永安就知道她的意思,那个地方于常人尚且犹如虎狼之穴,对皇帝来说更危险。于是赶紧将他的兜帽掩好,连推带搡地往回赶:“那是什么地方?您是什么身份?别胡来。”
“朕没有胡来!朕是认真的要跟你们去。”
“那里危险得很。”
“那朕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女子去冒险!”
越说还越有理,东方永安忍住将他踹回去的冲动,语重心长:“您金贵无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要我们脑袋。您这么想要我们脑袋嘛直接拿去就好,何必大费周章?”
“朕不想要你们脑袋。”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请您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