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蜜沉,月朗星疏,坐落在东区天府街的摄政王府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明灯错落,烛火璀璨,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谈笑晏晏,好一派盛况,热闹堪比新年。
王府大院里分内外院两处摆宴,外院为四品以上官员,内院为王公贵族、皇室宗亲,那些大老远跑来却没能进院的在王府前搭一街喜篷也算凑合。莫说还能得王府招待,哪怕只是喝一口酒,甚至就在王府门前走上一回,与王府总管搭上一句话也能叫他们与有荣焉,回去够吹嘘好一阵子。
厅中冶艳妩媚的美姬步履轻盈地在席间穿梭,玉手捧玉壶,衣带生香。乐师卖力地演奏,中央的舞姬旋转腾跃,翩然起舞,妖娆腰肢如细柳扶风,在那一双双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睛中留下撩人心魄的舞姿,正是嬛嬛一袅楚宫腰,缱绻销魂醉梦死。莺歌燕舞、琼浆玉液、烛影杯光、满室馨香,叫人直愿沉醉其中不愿醒,只除了一人。
高座上的人手握酒樽一脸阴郁地看着下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脸色愈发难看。若在平日赶上这样的热闹,看见这些妖艳美姬,李明豫早已魂飞天外,不知自己是谁、今夕何夕,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李穆一个臣子居然敢将他这个天子晾在一边!没错,宴席已经开始,身为主人兼寿星的李穆竟然还没出现,从来都是臣等君,哪有君等臣的!众大臣看他脸色不妙,更是不敢上前搭话,倒颇有几分冷落了他的意味。
李明豫闷头喝一口酒,恨恨盯着门口,下边有多热火朝天,他就有多愤懑。
终于那个迟来的身影出现在院中,等他满脸堆笑,一路招呼过来,又是好半天。李穆大步走进来,朝他躬身一拜,道一句:“臣为琐事缠身,是以来迟,还请陛下见谅。”原想劈头盖脸训斥几句的李明豫便不得不咽下怨怒之气,将到嘴边的“好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硬生生吞回去,勉强换上笑脸:“摄政王日理万机,不似朕这般清闲,有摄政王帮扶,是朕亦是大辰的福气。”
皇帝都这么说了,众大臣便放心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众星拱月一般,却不知皇帝在心里将他们挨个骂遍。
宴过一半,诸人微醉,便有人借着酒意凑到李穆身边,细数今日自己献上了什么好宝贝,李穆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半开微阖,似听着又好似没在听。平日峨冠博带、整衣肃容的官员们喝得东倒西歪,更有甚者随意坐在软绵精美的地毯上拽住美姬不撒手,哪里顾得上庄重形象,厅中春意四起,乐声也变得软靡。
一片昏沉浑噩中厅门忽被推开,晚间凉气随着一道倩影吹进来,吹得桌边地上四仰八叉的人们一个激灵。来人越过醉鬼们,甚至也没看一眼高座上的人,径自走到李穆跟前行个礼,捧上一只大红锦缎覆盖的礼品盒:“奴婢檀淑奉贞恭太妃娘娘之命,前来送上贺礼,恭祝摄政王万寿无疆。”她打开礼盒,“这是建业元年秋狩先帝亲自猎下的一只吊睛白额虎皮,剥得很完整,娘娘说金银珠宝送王爷这样的人太俗气,只有这张虎皮才配得上您。”
李穆来了兴趣,将虎皮拿出,果然毛皮保存得十分光亮,两处耳朵嵌着两块鸡卵大小的红玛瑙,额上还能清晰看见两撮白毛和一个大大的‘王’字:“这样的好东西,又是先帝遗物,娘娘何不自己留着?”
“当初先帝隆恩将虎皮赐给娘娘,娘娘因看不得这些便一直没拿出来,如今未免睹物思人,更是见不得,却又不忍这样的好东西白白灰飞烟灭,思来想去您是最合适它的主人。”
“哦?在太妃眼里,本王竟是最合适的吗?”李穆的眼睛有意无意飘向高坐的皇帝。
李明豫走过来:“摄政王英雄了得,没想到太妃身处深宫倒也耳目灵通。”檀淑这才看见他的样子惊讶道:“奴婢眼拙,原来陛下也在,陛下竟是亲自来给摄政王爷祝寿么?陛下对摄政王爷的恩宠真是叫人叹服。”李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哪里比得上太妃,深宫大院也不能耽误她老人家赶来示好。”
檀淑一笑,不再与他逞口舌,向李穆道:“娘娘的话,奴婢代为传达了,‘哀家的心意摄政王自然明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说罢向李穆与李明豫福了福身,道句告辞退去。
“太妃什么意……”思还没说出口,李明豫就被凑过来祝贺的人挤开,看着那边火热一片,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帝竟无人问津,简直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结之气又涌上来,咿咿呀呀的乐声吵得他头昏脑胀、耳鸣眼花。这席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他觉得他们都像看蝼蚁一样轻视他,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的笑话,甚至他能听见他们敷衍的笑容下藏着的真心话:瞧那可怜蛋,还以为自己是皇帝,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玩偶;瞧他那洋洋得意的样,换做别人早坐不住了,他还能安然饮酒,好个好没脸没皮的。
耳边叽叽喳喳的议论,躲也躲不掉,一时他有种全世界都在嘲讽他的感觉,饶是李明豫没脸没皮也坐不住,招呼也不打,捂着耳朵,踉踉跄跄逃离宴席。
“哎,陛下怎么说走就走了?”发现的官员疑问。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