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下葬后好些日子东方永安一直郁郁寡欢,偶尔与小言坐在廊下发呆还会冷不丁提起那个她完全没想到会就此死在他乡的人。她说:“你不知道安和这个人吧,虽然嘴贱喜欢怼人,还老觉得他家主子配我是吃了大亏,我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对明珏那是没话说。”他是李明珏的得力助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她也知道虽然嫌弃她,其实他早将她当作自己人。
“你说他就这么死了,安陵知道了该多伤心,怎么接受得了?他都不挂念自己妹妹的吗?”想起他们兄妹两,一个在利州一个在长阳,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已死,一个生死未卜,她就心如刀绞,“还有明珏,他都死了,明珏怎么办?”仰头喝一口酒,好似只有那火辣辣的滋味才能稍稍缓解胸口的滞塞与不安。
安和不会离开李明珏身边的,现在他死了,说明李明珏一定也在附近,可是陈谷命人寻找了好几日,将周围几里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找到李明珏。他的随从、车辆、马匹,他的贴身侍卫、从不离身的玉佩都找到了,可就是不见他。原本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人或许会被冲入宓水,但安和尸身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妄想,安和被埋的地方离宓水口尚有一段距离,若李明珏真被卷入泥石流,即便最后到达宓水,多半也是活不成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口就窒息般难受,带着微醺的醉意,伏在小言肩头抽泣。连日来,她的泪像决了堤,随时随地,不论是做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哪怕睡着都能猝不及防哭出来。小言从没见过她崩溃的样子,成日浑浑噩噩、像丢了魂魄,在她印象中,她总是那么果断利索又克己自持,挡在她们身前的身影坚韧挺拔得仿佛永远不会倒塌的铜墙铁壁,叫人心安,但现在她像一个被人丢弃、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停留在茫然中,不知所措、不知何往。
“你说我成日里管东管西、管这管那,在干吗?明明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却丢在一边,总觉得他是太子啊,不会有什么事的,无论我去哪里蹦跶,回头他始终在那里。我真是个混蛋!”她忽然抽自己一巴掌,“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这么痛!我为什么要矫情,抱着那些仇恨疏远他,明知道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放他一个人,我们成亲了啊,他去哪里我就应该跟去哪里啊!小言,我是不是最混账的妻?哦不,妾?管他什么东西,我就是最混账的那一个!”
借着酒意将这些话一股脑倒出来,惊觉李明珏是多么纵容她,从不束缚、要求她该是什么样子,从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这样的男人一生能遇几个?她何其有幸能遇到他,又何其不幸将他弄丢了。一向自认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唯有对他的承诺,说过要保护他的那些话,不知不觉成了空谈,随风而散。
如果重来……没有重来……
眨眼一年过,众人都默认李明珏已经死了,只有东方永安依然固执不懈地寻找,足迹遍布利州十二郡、在千里宓水两岸留下了她的悔恨与思念。当春风再一次吹绿杨柳,她回到丰城,丰城这个多灾多难的城池在一次又一次的天灾人祸中展现它的坚韧与顽强,一年前被震得满目疮痍,一年后焕然一新,撕裂的道路、断裂的桥梁、塌毁的房屋已经消失,并没有留下苦难的痕迹。街市恢复齐整,来往的行人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小贩们的吆喝,女人们的叫骂,平凡的烟火气息,生活的味道。
行至街角一家小药铺,敲敲铺子门,里面的人应一声“来了”,放下手中活计快步出来,见到来人,成熟了不少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随即眼眶红润,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姐姐你可回来了!这次为何去那么久?”她这次出门快三个月,也没有音讯传回,小言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我已经找了沈大哥,再不回来准备关了铺子去找你。”
一年前陈谷给沈涪与冯钱在公署谋了份差事,之后又给她二人在街角盘了家小药铺作为栖身之所,原本要送给她们,东方永安婉言拒了,最后说定以赚的钱还陈谷垫付的租金。小言跟着她学了些医药知识,平日东方永安看诊她抓药,东方永安出门时便是她守着铺子,沈涪两人时常来照应,过得倒也算安稳。
“这次走得远了些。”
不说泄气的话,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小言替她收好包裹,到后院打来水让她洗把脸,东家也是隔壁铺子的老板娘看见了过来打招呼。聊了会儿说起现今的生计,老板娘满面羡慕地夸赞小言:“你家小娘子可真是勤快又能干,娘子不在的日子,她一人将里里外外照顾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我劝她找个帮手,小娘子也不,说是要省些钱好让娘子在外面不必受窘。我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定要言小娘子做我家儿妇不可。”东方永安只笑,她顿了顿道,“大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也不知大郎君是个怎样的人,但人活着还是往前看的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好过日子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她说起他们都不敢提的话题,小言脸色一变连忙走过来打岔,东方永安安抚她:“没事。”朝东家娘子道,“东家娘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东家娘子道:“您时常出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