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之夜,萧妃的屋子里聚集了许多人,李明修、东方艳、董蒙、侍妾们、仆婢们,个个沉着一张脸,尤其李明修,脸上乌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梁琐寒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在她最无理取闹、最恶言相向的时候。许是因为不比常人,所以李明修也比他人来得更隐忍,但此刻他双目突出、目眦欲裂地盯着梁琐寒,梁琐寒心中仿若被冰雪覆盖,魂魄尽去。哐当一声,她还握在手中,染了血的剪刀掉落在地,在诡谲的黑夜愈发刺耳。
不多时,内间太医诊治出来朝李明修摇摇头,李明修怒而将身边案上的杯子砸向梁琐寒,杯子在梁琐寒跟前碎成千万片,溅起的碎片划破她的脸颊,梁琐寒瘫坐在地。
“说!你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李明修一字一句问来,恨不得咬碎牙齿。
“我,我不是故意,真的,那,那只是意外!”她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忽而瞥见李明修身边的东方艳,一脸平静、一双眼中满是悲悯地望着她。她脑袋嗡一声炸响,一跃而起:“真正害死婆母的根本不是我,是她!”她愤而怒指东方艳,“没错,是她杀了婆母,在我之前,婆母已经中了剧毒,而下毒之人就是她!”
她言辞凿凿,立时屋里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到东方艳身上,东方艳依然是那平静无波的面色,她不疾不徐、不缓不慢道:“众目睽睽是你以剪刀杀害婆母,怎么还能如此信口雌黄呢?我下毒这种事也说得出来。”她转而朝李明修,“我对婆母向来敬重,从不敢有半点忤逆,旁人不知,殿下却最是清楚。”
李明修未作声,她说得不错,这么多年来不论遭遇了什么,吃了多少苦,她始终如一日卑躬屈膝,对他与萧妃皆是唯命是从,不敢有半点忤逆、懈怠。对梁氏亦是退而避之,从不与梁氏或其他人相争。许是因为东方家倒塌,她在府里总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如履薄冰,而正因她这份淡泊不争、温文知礼让李明修心生不忍,未曾绝情绝义将她赶出府去。
“那不过是你装出来的!你十年如一日装作一副无害小羊羔的样子,其实我们所有人都被你蒙蔽了!你别以为你与青珂的密谋没人听到,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对你的遭遇根本就怀恨在心。你恨婆母恨殿下,所以与青珂密谋请来那东宫的婢女替婆母诊治,趁机将剧毒加入婆母的药中!剪刀不过是个意外,有没有剪刀婆母都必死无疑!”梁氏嘶吼道。
东方艳淡淡地看着她,眼中是无尽的嘲讽:“若没有婆母与殿下的怜悯与收留,我东方艳早已随东方家灰飞烟灭,变成一堆不知埋在哪里的枯骨,我对殿下与婆母只有感激再无其他,你信与不信都无从改变?我与青珂从未密谋什么,程姑娘亦是一片好心,你欲拖我下水却不该连累他人。”
李明修一听亦道:“你莫要再胡说八道,将程姑娘也牵涉进来。”
梁琐寒愤恨地看着东方艳,她小瞧她了,她以为她是一只任人欺辱没用的羊羔子却原来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此刻朝她亮出了尖利的獠牙。
从方才至此,她所言没有一句咄咄逼人,辩驳苍白无力,将自己置于不善口舌之争,被逼得步步后退的境地,却皆是以退为进,让同情的秤杆不知不觉倒向她。除此,她对李明修的心思亦把握得十分精准,攀咬她东方艳没关系,但若将东宫牵扯进来,李明修却是断然不许。看似她在逼问东方艳,实则被逼到如此被动境地的却是她自己!
梁琐寒嘶声道:“那就去验婆母服药留下的药渣,她下过毒总能查出!”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一名婢女,低眉垂眼小声道:“回禀殿下,主子的药,奴婢都试过。”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梁氏口口声声说药中有毒,但试药的婢女既安然无恙,不正是药中无毒最好的说明。
“不可能,怎么会……”梁琐寒不敢置信,却犹未放弃,转身抓住太医,“你们再去诊诊,她是死于中毒,她一定是死于中毒!你们快去啊,诊完了告诉殿下!”
太医向李明修躬身抱手道:“我等已细诊过,萧妃娘娘既无中毒迹象也无其他外伤,只有胸口一处,正是致命伤。”
“不可能啊,明明……”梁琐寒喃喃自语。
“你还有什么好说?”李明修声音不再有一丝感情。
梁琐寒恍然笑起来,钝如锈铁的脑袋终于明白,什么密谋,什么毒药不过只是东方艳为她设下的局而已。东方艳看似无争无害,实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所有人摸个通透。她了解萧妃的霸道蛮横、李明修的痛脚以及自己的任性妄为,所以轻而易举挑拨她与萧妃、李明修的关系,乘虚而入。她还了解自己的自以为是,利用这点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早该想到的,萧妃虽是气弱,却哪有半点中了剧毒的样子,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她知晓这个女人狡猾,却仍料不到这个女人如此厉害,她总是温良无辜的样子,让她的柔弱知礼深入人心,然而她只是戴了一张又一张虚伪的面具,将真正的自己藏起来伺机而动。当他人对她放下戒心,松懈了的时候,她就会发出致命一击,撕碎对方的咽喉,这一次被撕碎的是萧妃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