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和煦内敛,不似夏日骄傲炽盛、也不似冬日苍白无力。秋高气爽,正是出门的好时候,人们纷纷走上街头。长阳最宽阔最繁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如同轻快的浪潮带一丝温柔与善意轻轻拍打人们的耳膜。
俊秀的公子哥带三两名随从,踏着闲缓的步子,轻摇玉扇,器宇轩昂、风流倜傥,引得不知多少既羞涩又大胆的目光暗送秋波。彼时,清风一阵,暗香浮动,公子驻足,佳人已擦肩而过,纯白的纱幕飘飞,唯余一道令人念念不忘的倩影。
旁边摊上,买客与卖主讨价还价,有一两个来回便达成交易、皆大欢喜的,也有几十回合争执不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茶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曲乐声,俗世俗曲总要扮一番高雅。酒肆中文人雅士呼朋唤友,三两大汉划拳斗酒,小二端着酒菜在酒桌间穿梭,热情热语。旁边,乐舞教坊里传来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吵闹、喧哗夹杂嬉笑,酒香、肉香混着脂粉女儿香,好一幅兴盛热闹景,好一缕尘世烟火香。
“娘亲,我要,我要嘛!”稚儿扯着母亲的手,目光停留在随风不停旋转的七彩小风车上不肯离去。身边年轻的母亲板起脸孔,似嗔非嗔:“不是才买过?家里好几个了!”
“不一样,就是要,好看,就是要嘛!”
母亲轻刮稚儿泛红的小小鼻尖:“瞧你的样儿,哭鼻子羞不羞?最后一个,以后不准再要!”摊主递上小风车,稚儿破涕为笑,母亲也跟着笑起来。
忽而,旁人惊呼,个个面色惊慌,四下逃窜,有人尖叫:“马车!马车失控了!”
“让开!快让开!”
“小心!”
摊主顾不上年轻母亲递上的铜钱,一把将她拽过,年轻母亲本能去牵身侧的稚儿,却扑了个空。回头,稚儿已在高高扬起的马蹄下。
“不!”母亲奋不顾身扑过去,然而她的身形还是太慢。
一阵风陡然掠过,她感觉,也许是两道风,扬起的发丝遮住她含泪的眼。发丝落下的时候,她以为要失去的孩子完好无损站在眼前。一边一个小孩牵着他,并将孩子稚嫩的小手交还她手中。眨眼时间,她经历了失去的恐惧与重得的喜悦,也许一生的风浪已在此刻历尽。
一男一女,一个锦衣玉带、粉雕玉琢,一个娇俏可爱,玲珑剔透,是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救了她的孩子。即便后来跟他人说起,她依旧如此坚信。
出宫前,慕容霜晓觉得天清气爽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出去透透气,见一见已逝的亲人,为她奉一炷香,也许会让连日来缠绕东宫的阴霾稍散。然而现在,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因马车失控撞破额角、面色苍白的人,她只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不停翻涌。今日是她婆婆、先孝惠皇后的祭日,显然已故的孝惠皇后没能保佑她无根草一般的儿子。
她可怜的夫君,当今太子,皇帝陛下的亲儿子,自莫名卷入伏昭仪遇刺一案,受了皇帝训斥,便一直魂不守舍。而今,被那些该死的疯马连累,撞破额头,得到的不是父亲的关怀,却又是一通责骂。
太监拿着皇帝手谕,阴阳怪气读出斥责的话语。什么“身为太子,不思修身持重,有失体统”;什么“大街之上,扰民伤民,太让朕失望,着静思己过”,尖嘴猴腮的太监还在喋喋不休,慕容霜晓听不清还说了些什么,只觉怒上眉梢,之后一股深深的悲凉。她想起父亲,也是太子的老师,曾与她提起:太子有过一问,何为君,何为父?她的父亲当时饮着酒说:我能教他何为君,却无法教他何为父。她记得他言语中的悲哀与苦涩。
她不知她的夫君小时候有过什么样经历,但自从嫁给他,所见只有严厉好似永远不会满足更别提夸赞一句的父亲,更确切地说,那只是君王,以及一个时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总是挨骂,被骂得体无完肤、毫无自信的太子,那也不是太子,而是因害怕无法长大的孩子。
如果孝惠皇后还活着,也许会有所不同,但可惜,她去得太早。
床上的太子发出呻*吟声,她怜惜地替他抹去眼角的泪花。是因为疼痛难忍,还是他其实醒着,那些刻薄的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入他的耳中、心中?
留春入内禀报:“太子妃,后院准备好了。”她说的是后院屠马之事,那两匹没用、让太子受伤的马,慕容霜晓决定宰了。
“随我去。”
“您要去?那样的血腥之地,怕冲撞了您。”
“杀两只畜生而已,有什么好怕?”她叫来两名侍女,吩咐好生照料,带着留春往后院去。
两只马被拴在院子中央立起的柱子上,屠夫正在边上磨刀,嚯嚯声让马匹不安地喷气绕柱子。慕容霜晓冷笑:“这两只畜生,在大街上闹腾,此时倒安分。可悲的东西,知道自己快死了吗?”她走过去,马儿噗嗤了她一脸腥臭的热气,让她再生恼怒,一把夺过马倌手里鞭子,狠狠抽打几下才消气。
屠夫磨好凶器,那是一把银亮的斧子,阳光在刃口麻溜滑过:“太子妃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