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水儿干脆的回答了一声,随即闭上了明亮的眼睛。
不一会,在杨鹤悠悠起伏的歌谣中,水儿就沉沉的睡去了。杨鹤看着怀中熟睡的水儿脸上那抹浅浅的微笑,疲惫的脸庞上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忽然想到:在水儿的梦境中,应该会经常见到,那已经变成菩萨了的冷姑姑吧
“啪”!——小小的火堆里又飞溅出一个火星。火苗也开始在黑暗的房间里,欢快的舞动和跳跃起来。它们舔舐着无尽的黑暗,又不时的凝聚、升腾出几缕青烟,这些青烟汇集在一起扶摇直向上,虽然,它们会被房间透进来的乱风所扰乱,瞬间消弭在无边的黑暗,但它们依旧顽强的凝聚着、升腾着,最后在黑暗中幻化出美丽的烟云,向着那漆黑的天地,翩然而去……。
算起来今年是只有杨鹤和小妹两个人一起过的第二个冬至。
杨鹤清楚的记得,就在去年在冬至前一天,他在外城北街巷最靠里的那间当铺,当掉了冷姑姑留下的一个墨绿色的圆环。他从不知道那个圆环是做什么的,只记得冷姑姑将那圆环放在他手心时,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复杂的神色。
他也还是在当铺的管事那高声唱价中才知道,原来这个绿绿的像个圆环般的东西叫做“老玉扳指”,不过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值钱。因为到最后他拼命踮着脚,也不过从那个高高的柜台上拿回了三十枚铜钱,仅此而已。不过也正是这三十枚铜钱,才使他有了可以让水儿在那个冬天活下去的底气。
不过从那时起,每当他思念起冷姑姑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孤零零躺在当铺仓库里的扳指。他不觉得自己能够还回那三十枚铜钱;或者说,就在他将那扳指放在柜台上的那刻起,他就知道,冷姑姑留给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也许就这么永远的失去了……。每每想到这里,杨鹤的心中总会感到阵阵刺痛,他不清楚自己当初那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可每当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水儿时,他又坚信这一切是对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水儿才是冷姑姑留给自己最大的念想!
说起杨鹤的身世,就不能不提到原本位于城南的育孤堂。这原是横岭城里唯一的一座官办善堂,专门用来收养城中流离失所的孤儿。自打杨鹤记事起,他似乎就一直和冷姑姑生活在这里。
那些年里育孤堂收留的孩子很多,但活下来的却很少。每年一到冬天,总会有很多像杨鹤这般的孩子,忽然消失在了某个寒冷的清晨,就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在这世上来过一般。幸好杨鹤还有冷姑姑,因此得以在她的庇佑下,侥幸度过了很多个冬天。
杨鹤就这样在幸与不幸中晃晃悠悠、有惊无险的长到了九岁。那一年的中秋桂花开的很早,冷姑姑忽然从外边抱回了一个只有两岁的小女孩。杨鹤只记得那天冷姑姑的眼眶有些发红,似乎哭过很久。她把杨鹤叫到身旁,将怀中小女孩温热的小小手放进杨鹤的掌心,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杨鹤便有了一个叫水儿的妹妹。
然而育孤堂的生活也没能维持太久,随着时局的持续动荡,育孤堂逐渐也失去了朝廷的供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偌大的一间官办善堂便已是人去楼空。
只有冷姑姑留了下来,带着两个孩子在育孤堂后面的小库房里住了下来。小库房有个小院,院门前就是一条小小沟渠,它围绕着整个横岭城,从内城流向外城。
虽然门前的沟渠可以解决他们吃水,但毫无依托的三个人又该如何填饱肚子呢?于是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冷姑姑靠着手中的针线,一饮一啄的抚养着杨鹤和水儿。以至于到现在,每当杨鹤从梦中惊醒时,还总是会习惯性的望向那盏油灯的方向。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每次他从梦中醒来,总能看见看见冷姑姑伏在那盏油灯下,籍着微弱的光缝补着手中的衣衫。那段时光里,日子虽然过的比育孤堂时还稍显窘迫,但却是杨鹤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杨鹤眼中的冷姑姑是个娴静而善良的女子。她的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但却有双漂亮的眼睛。从杨鹤记事起,她就戴着一条黑色的帕子遮着脸颊,只露出那双大大的眼睛。杨鹤记得,在冷姑姑还在的那些个冬至日,小屋不大的灶台边上,总会早早包好成排的饺子。冷姑姑会将锅里的水烧的热气腾腾的,然后把那些像极了大白鹅似的饺子,一个个的放下去,再一锅锅的捞出来,拿大碗来分好给他们兄妹。杨鹤大,会多分些;水儿小,就会少分一些。而每当他们吃饱了饭后,冷姑姑也会像自己现在这样,怀抱着水儿,围在炉火讲些个大将军的故事。而这时的杨鹤总会懒洋洋的偎在冷姑姑的身旁,摸着自己吃的鼓鼓的肚皮,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接着话茬。
杨鹤比水儿大四岁,所以冷姑姑口中的那些故事,他不知道听过了多少回,也早已习惯冷姑姑讲完故事后投来的带着笑意的眼神,以及那个似乎一直不曾改变的问题:‘我们的鹤儿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而每到这时候,杨鹤总会胡乱的说出好多自己的理想。但无论他说什么,冷姑姑都总是笑眯眯的看向他,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只是快乐的时光就像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而又短暂。就在那年秋天的最后几天里,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