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袭来尚未拍打在岸上,像是风吹过树林,发出的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沙沙声。
白衣男人抱着怀中的赤色邪剑,坐在码头上无神地看向海的平面。
黑夜之中,唯有一点火光在那平面上跳动,与熠熠生辉的星空相互闪烁。
中年男人从背后靠近,不需要允许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想和你哥哥一样,开这样的蹦火船,在漆黑的海上捕鱼。”
柳和歌的眼依旧看着远处那一点燃烧,他甚至觉得看到鱼群因为那火光的吸引,纷纷跳出水面的场景:
“现在也一样。”
“我都听说了,”曾经的谪仙人李素如今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他一生没有婚娶,如果不过是做一漂泊客浪迹江湖,若真有什么归处也只剩下这盛崖村,他扭头看向柳和歌,伸出手仿佛是在安抚孩子一般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整个大永武林都通缉的寿衣先生,比我当年拉风多了。”
“你的干妈是前朝女帝,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背景。”
柳和歌笑话了一下自己的叔叔,带着苦笑继续看向大海:
“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不过是杀了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的混账罢了。”
“所以你妈不情愿你当江湖人,也是有道理的。”
李素望向星空,随后合上眼回答道:
“拿起剑,生或死都成了不能确定的事情。可是非因果,人死了就什么追究不了了。”
“和歌,你应该没有后悔过吧。”
“叔叔你后悔过吗?”
“后悔啊...”被晚辈反问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索了半晌才说出答案:“就一次,没陪我那兄弟一起去送命而已。”
“后来呢?”
“那家伙命大也没被人杀死,好端端地活到病死。”李素叹了口气:“真羡慕他,至少有埋的地方,至少有有人会为他扫墓。”
“听起来,你也没有后悔的样子。”
“杀了那么多人,和歌你还不懂吗?把你那颗心,为了别人而托付出去的感觉...”
柳和歌沉默地没有回话,直到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是渔船准备回港了。他站起了身子,面向大海对自己的叔叔给出了自己的拜托:
“大哥和嫂子,还请叔叔多多照顾。”
“我李素的棺材本一个人也花不完,你放心好了。”可李素换了个问题问向柳和歌:“不打算亲口和你大哥说一声吗?或者给你妈上柱香也好。”
“不了。”
他的回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的。但这些时间足够让渔船靠岸,足够让吴纳海跃下渔船。
男人看着码头之上的两位亲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在两人的眼神中踌躇了很久,最后才蹦出几个字:
“回家吃个夜宵吧。”
“托我的福,这小子终于肯为你上个香了。姐,若是泉下有灵,就保佑柳小子能平安渡过此劫吧。”
李素上完香后,换到柳和歌上香。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才把香插进香炉中。
而吴纳海端着一碗猪脚面线从后厨走出,把碗摔在桌上吆喝道:
“吃完再滚吧。”
李素也没有制止吴纳海的言语,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人,也只是默默地退到了墙边看着两个没有血缘的兄弟在这一刻互诉衷肠。
柳和歌不舍地把眼神从灵位上的柳字转向那晚热腾腾的猪脚面线,当他坐下时并没有动筷,而是问向自己的兄长:
“日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对啊,没什么问题。”吴纳海给自己倒了酒,骂了一声:“草,要不是叔叔转圜,你想让我老婆孩子活在担惊受怕里吗?江湖人三天两头就想从我们这边知道你的行踪,我在想现在把你卖了,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自己从南宫家赎回来。”
“可不是吗,只要我一声令下,调队御林军在这守着都不是问题...”
吴纳海恶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大侠”叔叔,接着对柳和歌说道:
“吃完就快点走吧,我不想让我老婆知道我们现在坐着个杀人魔。”
“对...”
“你的道歉没有用,也不值钱。”吴纳海打断后说道:“离我们越远越好,我不是江湖人,我不想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柳和歌听完后开始动筷,一边吞嚼一边流泪。
房间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隐隐约约地啜泣声。
等整碗面线吃完,身为兄长的吴纳海开口了:
“这是妈唯一教会我的东西,也是我教我老婆唯一的东西。”
柳和歌点了点头,却被吴纳海一巴掌掀倒在地。男人看到自己的兄弟被自己一下打倒,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气力。
但却看到柳和歌蜷缩在地上,嘴巴里还是没有嚼碎的面线和猪皮,一边吞下一边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