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珠领着大侄子乐儿先回绸縀庄,径直进后堂坐下。庄里的厨娘即过来问道:“小姐和小元宝累了。要不要烧一点鹅头颈,小姐和小元宝先塞牙弄?”
峤阳原的风俗,元宵之夜除了大门外张灯结彩,家里则是每个房间都点灯,名之为“间间亮”,又要往各房间过道的角落撒爆米花,名之为“打老鼠眼”。更有一种美食叫做“鹅头颈”,元宵夜每家的男女老少都要吃,名之为“塞牙弄”。
鹅头颈的做法,以淀粉、精肉丝、花生米、核桃肉、芝麻、桂花等料做成手指大的熟淀粉卷,再切成半寸长,便成为鹅头颈。食用时,放入锅里加些姜葱蒜酱醋盐等佐料烧作羹汤,味道独特,吃过的人,这一年就不会得牙齿的病,如果年年元宵夜都吃鹅头颈,老来吃东西时,牙齿缝间不会塞进食物,因此得了个“塞牙弄”之名。绸縀庄里众人知道今晚主人家的来客多,早早做了许多鹅头颈作准备。这时周蕊珠和乐儿进来,厨娘便过来关照询问。
周蕊珠搂着乐儿问饿不饿,乐儿摇摇头。周蕊珠回答厨娘的话说:“先不忙。我三哥三嫂姐姐还在后边,等他们来了一起吃。”
周蕊珠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烦恼,说了这话,便低头沉默。
感觉没有多少时间,周蕊琼和金氏同时回来,脸上还微露笑意。周蕊珠抬头望着她俩,两眼里充满了疑惑。周蕊琼说:
“珠妹,你为何这样眼色望我俩?”
周蕊珠以问代答的说:“三嫂和姐姐回来了,三哥呢?”
周蕊琼说:“妹妹问的是三哥,心里想着的,一定是另一个人。我全都告诉你,免得你的心不踏实。三哥听严二郎和他的朋友在说还没有看过鳌山,就和他们一起去了城隍庙。”
周蕊珠更是满腹狐疑。自己离开时,双方还是剑拔弩张一副就要开打的势头,怎么忽然间就变敌成友,还一起去看鳌山,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曾在城隍庙外为自己出手的青年后生,他是什么地方人,如何又与严二郎在一起?
周蕊琼以为小妹的心情只在严秉多身上,又说:“妹妹不要担心。你离开之后,严二郎很快就知道了我们是谁,即转向禇家两毛贼大打出手,是被他的两个朋友拦住,禇家龙蛟才得以逃脱。”
周蕊琼的话并没有消除周蕊珠的疑惑,反倒是更增一层迷雾。周蕊珠说:“姐姐,你且和我说实话。严二郎是如何知道你们,是被你和三哥打败了,还是他自知不敌,向你俩说了好话请和?”
周蕊琼微微一笑说:“珠妹原来是为这个担心。你放心。你想的这两件,都不是。”
周蕊珠越发疑惑的问:“哪是……”
周蕊琼说:“珠妹不要担心,三哥和姐姐不敢让严二郎稍有委屈。刚才你走开之后,我们根本就没有动手。是他禇家两个毛贼自鸣得意报出三哥的名字,严二郎这才猛然省悟,过来与我们见礼相认。”
周蕊珠听得,脸色稍稍平和,但是很快又凝重起来。她想了想说:“只是他,为何与禇家两只毛贼如此熟悉?想来他平日必然也有不检点之处,因此与匪类混得亲近。”
周蕊琼说:“这个,珠妹似乎可以不必担心。若是他平日与匪类混迹,当时也不会一见到禇家的毛贼开口就骂。纵然他要在朋友面前装模作样,禇家人被骂,必然也要揭他的短处反唇相讥。刚才你离开这许多时候,禇家毛贼只是一味向他说好话,并没有半句揭短之言,想来他平日并没有行为不端之事。”
可是,毕竟被禇家龙蛟两人侮辱的情景还在眼前,而严秉多却与他俩熟悉,因此不管周蕊琼如何解说,周蕊珠只是闷闷不乐。
周蕊琼和金氏都还不知道周蕊珠在城隍外的遭遇,但也知道小妹的心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放得下的,如果只说些安慰的话,却象是把肥水浇在岩壁上,不会有半点作用。周蕊琼因此换了语气说:
“珠妹,严二郎相貌堂堂,一身英气,你自该高兴,就是街上那一段事,也只是个误会,却为何终是放不下?”
周蕊珠说:“姐姐不要来笑话小妹。刚才街上之事你比小妹清楚,你叫小妹如何放下,又往何处去放?”
金氏听周蕊珠说得认真,也来劝说:
“小姑不须难过。看当时情形,严家姑爷也厌恶禇家龙蛟,因而猜想他平时也是个行得正的人。只因为他先前已经和禇家人认识,却又不认得我家众人,才闹出这许多误会。”
周蕊珠刚才在街口时,已听三嫂简略说过严秉多与自己哥姐姐对峙的起因,心里还在对严秉多不识好歹轻信禇家龙蛟胡说而生气,听得三嫂这时又说这话,便说:“三嫂不须安慰。小妹只因为前日误打误撞与他严家二郎战了一场,因此不免要挂念着他。今夜见得他与禇家两只毛贼如此熟悉,想来平日他们之间必有厮混,又想起爹作主,与他家交换了信物,小妹此后便是他家的人,如何便能放得下心?”
周蕊琼微微笑道:“妹妹不须说这话。人生世上,总有相熟之人。大凡双方初见时,均不知他是好人是坏人。及知他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