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淼淼并未醉去,趴在桌角上的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位面带笑意却满怀悲辛的少年。
不胜酒力的芳华小妮被南佳佳带回了王府,如今只要穆淼淼出手便能取下他的头颅,此番来幽都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可她却并没有出手。
许南烛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醉微醺的朝着穆淼淼一笑:“你若不杀我,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穆淼淼脸色阴森森、冷冷淡淡,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问了句:“有什么遗言?”
许南烛想了想,缓缓道:“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两人出了酒楼,朝着鸣钟鼓楼方向走去,许南烛和穆淼淼话并不多。
一品楼距鸣钟鼓楼并不远,可许南烛每一步走的都十分沉重,直至来到鼓楼前驻足抬头眺望城楼。
穆淼淼黯然道:“你若是现在走,我不会拦你。”
许南烛惨笑道:“走吧,上去看看幽都的美景。”
再次登上鸣钟鼓楼的许南烛却没有了一览众山小的磅礴之感,也没有成年及冠之礼时的沉重,如今他只是一位醉意微醺的少年,深春下的幽州城青山绿水,姹紫嫣红的花,美不胜收,而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像是蚂蚁行军,妙不可言。
酒醉少年闭目似乎听到了边塞马蹄踏地的轰鸣声,黄沙风啸,弹剑琴弦。醒时抬手轻拍围栏朝北而望,万里山河,穷高难极,一泪却朦胧。
许南烛叹了口气,喃喃道:“而今识尽愁滋味,唉....天凉好个秋,若这是我的结局,哈哈!”
逢春已知秋,故去之人还在天上盼着,注视着人间活着的独人独影负重前行。
穆淼淼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紧,她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可少年身上那股子悲伤气息却像是波涛汹涌荡起千层涟漪,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许南烛忽然笑了笑,道:“当初有一个姑娘也是要杀我,可后来她却先死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手下留情。”
只听‘嘶’的一声,一片衣襟被扯了下来,穆淼淼握着衣襟一角,忽然道:“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暂时不想杀你。”
许南烛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但他立刻发现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穆淼淼也和穆玄竹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永远不必说‘谢’字。
穆淼淼走到他身畔,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用沉默来代替语言。
虽然是正午,天色却逐渐阴沉得犹如黄昏。
许南烛转身走下鸣钟鼓楼,穆淼淼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像第一次看到他时完全一样,看起来那么孤独又那么疲倦。
但穆淼淼现在已知道,眼前这少年便是横刀立马与北蟒对峙三年的北玄王,那位亲率千余铁骑呵退四十万大军的小灵屠。
道旁有一间代写书信的店铺,是那位留下一粒当归的小先生的居所,而现在门前的木桌上却只有积灰,穆淼淼走过去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冤屈说出来?”
璃阳避战退出雁门关,许南烛率兵北上被阻,如今雁门关未丢,可璃阳王朝却昭告天下,言明北玄王镇守雁门关有功给予嘉奖,其实说白了便是想要窃取功勋,而这份冤屈他从来没有说过,可谁不明白这璃阳皇帝有多么无耻小人。
许南烛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明白人不用说,不明白的说了也白说,有这心思争这口舌之快,我倒不如想想明天该吃些什么实在。”
穆淼淼瞪着许南烛,道:“我突然后悔了!”
许南烛道:“哦?”
穆淼淼身子前倾右手握剑竖拍而下,原本腐朽的木桌瞬间被砸的粉碎,气浪席卷尘土弄的两人灰头土脸。
许南烛被呛的咳嗦了几声,抬手拂袖挥了挥面前的扬尘,贱兮兮的道:“当真是喝醉了,这落剑的位置可偏的有些厉害啊。”
穆淼淼抬手抚额,无奈道:“当真是没救了。”
挨了骂不还嘴的人或许是君子,可挨了打却不还手之人便是公认的窝囊废,穆淼淼这一试,便是彻底对许南烛‘另眼相看’了。
许南烛抬手拍打落在衣服上的灰尘,完全不在乎身后少女那鄙夷的眼神,自顾自说道:“我没你想的那般伟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适合我,虽然实话有些伤人,可我镇守雁门关并不是守护边关百姓,只是为了不想让天上的某个人看老子的笑话,更是不想输给那个老家伙,仅此而已!”
穆淼淼握着重剑的双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可随后还是将剑重新背了回去,挑眉道:“那你骗我的事情该怎么算?”
许南烛抬手拂去穆淼淼鼻尖上的灰尘,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呵呵笑道:“我没有承认自己是北玄王却也从未否认过,如此何来欺骗呢?”
穆淼淼怔了怔,羞愤道:“那不还是有意隐瞒,你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一点都不真诚....”
许南烛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是没问嘛。”
穆淼淼抿了抿唇索性不说话了,心中暗暗咒骂,当真是一个无耻之徒,早知晓便是一剑拍死就好了,可既然已经说过不取他性命,出尔反尔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瞧着有些吃闷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