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的爷爷王纲堪称文武全才,尤其擅长相术,据说还曾在龙虎山道家玉虚子门下学过卜筮之法,可以说有点通天彻地的本事。
潮州变乱,璃阳皇室下旨让王纲去平乱,那时他已经七十多岁,早已垂垂老矣,一心想要回到故土落叶归根,可终归没有如愿。
一年后赶赴回京的路上被人残忍杀害,他儿子王彦由于没钱买棺材,只能缝羊皮包裹父亲遗体归葬于乡,璃阳皇帝竟对此事漠不关心,因而王家的人对朝廷寒心了。
许南烛和王守仁说话不多,许南烛也没有劝酒坑人,这让原本视死如归的王守仁反而觉得奇怪。
王守仁已经微醺,有些口齿模糊,问道:“我难以甘心如父亲一样,有才有德却生活贫苦。我哪想到十几年只能郁郁寡欢,只能徘徊又等待,难退又难进。现在我真想东寻大海孤岛隐居一世,现在我真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暂时躲避伤心。姜公假钓鱼就当宰相,有人在南山假隐居就能当官,但我不是...故人一饭之恩尚且重重回报,可我力不从心,现在与你相别,愧心难禁。我就是白鸥,渴望飘飞在浩渺烟波里,而我志在万里,谁都永远不能把我服驯!”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是当下无数寒门学子的悲痛心声,所以对于贫穷学子而言,与其酸溜溜地说“寒门难出贵子”,还不如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的孩子会打洞,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使他们这样的,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多少出身微寒学子入朝食俸,白头发了仍不被重用。有才能的人,因为出身寒微而受到压抑,而无才能的世家大族子弟却能占据要位,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纨袴子弟能平地青云,微寒学子诗书饱学却是自误前程。早上扣开有钱朋友的家门求三餐热饭,晚上追随豪门的车马惹一身灰尘。饮残杯酒与食冷盏菜看人脸色,世间处处留下寒门学子的悲辛。
王守仁游历四方,考察都城,怀揣着满腔热血,想飞翔于青天之上却没有双翅,人卑言轻,就像水中不能快游的鱼鲸。这才明白父亲让其游历的良苦用心,继而悲愤写下,‘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芳华也喝了一杯酒,晕晕乎乎的俏皮模样,从头到尾都没看那穷酸书生所写下的两句诗。
王守仁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站起身,道:“与君一别,希望再会。”
许南烛想了想,也跟着起身,微笑道:“肯定会再见,守仁兄,莫仇前路无知己,保重!”
两眼有些发花的王守仁咬着舌头,诚心诚意道:“天下谁人不识君,你一定可以的!”
许南烛先是一愣,微微一笑,明显没怎么当真,摆手道:“守仁兄,醉话连篇,有辱斯文!”
“走啦走啦!”王守仁摇摇晃晃走出了雅间,许南烛起身去送,两人出了酒楼后就分道扬镳,王守仁在离开之前,约莫是酒壮怂人胆,便是小声说了一句:“南烛兄,人中之龙当属无二,要不要去渔州看一看齐鸿,我能说服他....”
许南烛冷着脸从牙缝蹦出一个字:“滚!”
王守仁黯然离去。
芳华有些脸颊微红靠在许南烛肩上,看着那个背影低声呢喃道:“狗咬吕洞宾,人家也是好意嘛。”
许南烛朝着酒楼大堂瞥了一眼,见穆淼淼没跟来,这才冷笑道:“好人的好心好意,到头来办好事结恶果的少吗?”
认真想了想的芳华小妮,觉得还真是这么个乏味无趣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穆淼淼趴在桌面上鼾声时有时无,几番豪饮过后便是成了这幅模样,而芳华也是一个踉跄坐在椅子上斜靠着睡了过去。
许南烛对子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自窗外一道身影闪入跪伏在地,拱手道:“主公,一切都置办妥当。”
许南烛将空酒杯放置在酒桌上,起身走到窗外看了眼如轻纱聚集的云端蓝天,感慨道:“呵呵...杨山所忠心的主子现在要杀他的亲女儿。”
南佳佳清冷道:“南宫云雀要见你,应是景城蛊人一事。”
南诏想要复国,而蓝斯想要重回西域苗疆夺回教主之位,两人勾结欺骗璃阳皇帝要为其打造一支由强大尸人傀儡组成的铁军,并保证炼制寿元丹为璃阳皇帝添寿,可这无疑是与虎为谋,毕竟西域苗疆奉为至宝的《炼傀术》并不掌握在璃阳皇帝郑奇渊手中,而南诏这几十年苦苦研究,炼制尸傀成功过几次后便是决定要以武林高手做尸人的原型,制造出更强大的尸人傀儡,如此景城一带便是被割舍了出去。
尽管南宫云雀并未刻意言明,但许南烛私下里也调查过,只是这背后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南诏的狼子野心是昭然若见,可偏偏璃阳那位则充耳不闻,任凭这些个旁门左道耍阴谋手段,还妄图将这屎盆子扣在许南烛头上,当真以为能够运筹帷幄于幕后,掌控全局,实则是个井里的青蛙。
井里的青蛙,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大海,是因为受到生活空间的限制;夏天的虫子,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冰冻,是因为受到生活时间的限制;乡曲之土,不可能跟他们谈论大道,是因为教养的束缚。唯有从河岸边出来,看到了大海,方才知道自己的鄙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