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接待他们:“明天就能提取货品了,不急的话,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我们亲自送去府上。”
江天同意了,回头一望:“秦呢?”
乐有薇说:“在和凌云说话吧,他俩应该认识。”
办完支付手续,江天走了,传家宝征集令活动很受欢迎,他安排了记者采访。乐有薇走进会场后台,夏至已经到了。
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拍卖会场,是叶之南传下来的习惯,夏至遵照执行。但别人是来热身,以便进入状态,他是来睡觉,往沙发上一坐,立刻就睡着了。
乐有薇拿起“故梦”拍卖图录,重温拍品,扭头望夏至,他背靠沙发,侧着头,灯光落在他脸上,白得近似透明,模糊而不真切,像海上仙山。
仙山总在距离开场十分钟的时候醒来,换上制服,整理头发,出场,登台,分秒不差。
天才有天才的行事方式,夏至一站到拍卖台上,就灵动起来,但平素繁文缛节一概不理。乐有薇和夏至系出同门,每逢夏至主槌的拍卖会,她都陪伴左右,替他在开拍之前之后做些接待工作。
云豪酒店方面效率高,利索地把会所整理一新。四点开场的拍卖会,三点一刻就有人进场了,还有些人是凌云那场留下的客户。乐有薇化完妆出去,多数客户都想对目标拍品了解得更多,她和夏至的团队成员分头忙了起来。
云豪酒店一楼的咖啡茶座,秦杉和凌云对坐。拍卖会结束,乐有薇和江天去付款,秦杉紧随其后,凌云跑来截住他:“是木头吗?”
秦杉喊道:“凌凌。”
凌云有点开心,秦杉也记得她。她踌躇一下,把应酬客户都抛开:“喝杯咖啡好吗?”
秦杉看向支付处,乐有薇和江天排在队伍中间,他跟着凌云下楼。
服务员端来咖啡,但两人都没喝,长久无言。小时候的秦杉很活泼,凌云却总喊他木头,只因他的名字是一棵树,姓和名都有“木”字;小时候的凌云也很活泼,看谁不顺眼,小跟班们就帮她揍谁。
凌云顿了一顿:“去年见过你爸,他见老了。”
秦杉默不作声,凌云寻思还得说点他想听的:“他和你后妈结婚后,感情并不好,听说连公司大门都不让你后妈进去。”
秦杉无动于衷地听着,凌云又说:“你后妈这两年也老得快,看起来过得不好,我听说……”
秦杉打断她:“我不关心。”
凌云立即闭口不言,她本意是想让秦杉听得好受些。换成别人,她会生气,但她不认为秦杉对她冷淡,她想,或许是太多年没见面了,也或许是秦杉在难过,他父亲和后妈关系再恶劣又如何,他的母亲已过世多年。
凌云还记得,有年冬天,父亲喝得踉踉跄跄回家。母亲埋怨了几句,父亲说特殊情况,老秦心情差,他不能不陪。母亲大奇:“他心情差到要喝酒?”
秦望平时烟酒不沾,凌越海喝着醒酒茶,叹息:“阮冬青没了。”
母亲惊住:“什么时候的事?”
凌越海说:“去年下半年,她出了车祸。”
当年,阮冬青发觉秦望有外遇,决然和他离婚,带着儿子秦杉去国离乡,跟国内再无瓜葛。秦望搬了家,和凌家不再是邻居,但凌云一直还记得阮阿姨和木头,她哭了。母亲哄着她,问:“那他们家小杉怎么办?”
父亲回答:“阮老不给,说他早就跟秦家没关系了。”
阮冬青去世一年后,秦望才得知她的死讯,他会很难过吧。凌云为远在异国的秦杉痛哭,十九岁赴英留学时,她还想过,要去美国看秦杉,可是次年她父亲就出了事。
秦杉放下咖啡杯:“我该走了。”
凌云问:“去哪儿?”
秦杉说:“回拍卖场。”
凌云抬腕看表:“下一场四点才开始,还早,你有目标吗?”
秦杉说没有,凌云望着他,思潮起伏。回不了的过去,见不着的人,无法预料的将来,彼此都一样。她甚至比秦杉幸运,秦母亡故,但自己的父亲只是身陷囹圄,她每个月都能去探监。
落花时节又逢君,凌云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对秦杉诉说这一路走来的辛苦。眼前这个人,是童年时代的朋友,他仍像当年一样喊凌凌。
凌云放下设防:“木头,我爸被判了14年。”
秦杉心中一恸:“为什么?”
凌云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悲伤,心下稍宽,她没看错秦杉,他还是她的朋友。她拿着勺子搅着咖啡,说起父亲出了事。跨江大桥事故太严重,牵连面太广,父亲数罪并罚,风烛残年才能出来。
秦杉恻然,小时候,凌越海是抱过他,拿胡茬扎他的可亲长辈。凌云看着他,哭了。秦杉肯听她不能与人言的伤痛,为她家的遭遇真切地难过,是她最快乐年代的故人。她许久没哭过了,难为情地去够抽纸,秦杉推给她。
凌云拿抽纸揩眼泪,秦杉遭遇之惨,更甚于己,除了自家亲人,秦杉是为数不多同情她遭遇的人,她还想跟他当朋友。但哭泣是失态举动,她有些窘迫,说起别的:“刚才你看上的那几幅作品,你都没拍到。”
秦杉摇头:“是小薇让我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