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呢?
如果不是因为极致的煎熬,素来面如冰雪的含光君,眉目间怎会带上连外人都看得出的“一缕压抑的忧色”?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按了按他的腿,探明了伤势,并不十分严重,起身还未说话,那名修士又道:“含光君,您来得迟了,魏无羡刚走!”……“是啊,他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蓝忘机道:“他做了什么。去向何处。”
魏无羡道:“我猜……‘你’可能也和‘我’一样想打烂这些人胡说八道的狗嘴?”
——众人连忙诉苦:“他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打杀一通,险些把我们当场全部杀死!”
——蓝忘机藏在雪白宽袖之下的手指微微抽动,似乎想握成拳,却很快放开了。
打杀一通是真的,却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更没有什么“险些当场全部杀死”。
但是、但是。
蓝忘机心里很清楚,若是正常的魏无羡,无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都不会当真对这些人动手的。
——正因如此,往日里,那些分明对他畏大于敬的人才敢于对这位鬼道宗师议论纷纷。
“魏无羡”现在的状态,也的确是,十分危险——各种意义上的十分危险。
而“蓝忘机”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手指在袖中用力握紧成拳,不语。
——岐山温氏覆灭之后,不夜天城的主殿群便沦为了一座华丽而空洞的废墟……此夜,广场上密密麻麻列满了大大小小各家族的方阵,每个家族的家纹锦旗都在夜风中猎猎飘动。断旗杆前是一座临时设立的祭台,各个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阵之前,由金光瑶为他们每人依次送上一杯酒。尽数接过酒盏后,众位家主将之高高举起,再酹于地面。
温情淡声评价道:“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顿了顿,她又轻嗤道:“便是大半年前举旗讨伐岐山温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盛景罢?”
——想也知道,正当盛世、势力遍及修真界的岐山温氏,怎可能容忍自己的敌人这样声势浩大地汇聚到一起,来这么一场按部就班到堪称虚文缛节的誓师大会?
江厌离嗓音冰凉道:“射日之征初举旗时,不过是以我聂、蓝、金、江四家为首,附应者亦寥寥,何来玄门百家?又何曾……追祭过什么烈士英灵?”
——酒洒入土,金光善肃然道:“不问何族,不分何姓。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烈士们。”
一旦与那场真正由数不尽的血与火唤起的射日之征相映照,这场看似声势浩大、庄严肃穆的誓师大会,也就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金子轩注视着他的父亲看似庄肃地说出煽动人心的追祭之辞,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金鳞台上守着漆黑的棺木、仿佛被抽走精魄神魂的金夫人与“江厌离”。
他终于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股切实的、由衷的,恨意。
——接下来,金光瑶又从兰陵金氏的方阵之中走出,双手呈上了一只黑色的方形铁盒……说完,他运转灵力,将铁盒赤手震裂。黑色铁盒碎为数片,无数白色的灰末纷纷扬扬撒于凄冷的夜风之中。
温情冷然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竟是出奇地冷静。
但与她相熟的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阵汹涌的狂涛在胸中翻腾。
这就是温情最后的结局。
一位妙手回春、从无恶迹的绝代佳人,最后的结局。
何等讽刺,何其滑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之声。金光善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听他讲话。等到叫好声渐渐平息,他又高声道:“今夜,被挫骨扬灰的,是温党余孽中的两名为首者。而明日!就会是剩下的所有温狗,还有——夷陵老祖,魏婴!”
“欢呼喝彩”。
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不留情面地撕下了这场“誓师大会”冠冕堂皇的假面,明明白白地将其背后属于庸人与恶徒的狂欢本质展露出来。
——忽然,一声低笑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陈词。
——这声低笑响起得太不是时候,突兀又刺耳,众人立即刷刷地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聂怀桑道:“我倒觉得魏兄你这一声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
不然……就算他还能勉勉强强忍住,他旁边的大哥、前面的金公子,还有最后的蓝先生、晓宋两人,怕是都要忍不住了。
魏无羡托腮道:“可能我也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吧。”
——炎阳烈焰殿是一座宏伟的大殿……下一刻,一只靴子和一片黑色衣角便从屋檐上垂了下来,轻轻晃荡。
在这一片肃杀之中,这轻轻晃荡的一只靴子、一片黑色衣角,竟是透出一分莫名的风流自在。
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极致风流自在。
也是极致的危险。
——所有人的手都压到了剑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缩,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惊恨交加,道:“魏婴!你胆敢出现在此!”
金光善也就罢了,对“江澄”反应的描述还放在之前,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有数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第一排正中,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