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景仪喃喃道:“温先生果然是在这时候……”
他眼眶几乎赤红了,抽了一下鼻子,哭道:“温先生明明不是恶人!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
静默片刻,魏无羡叹了口气,道:“做个好人,未必便有好报。而真的要做好人,求的,也并非是……能得到什么善报。”
当真能种善因得善果的,都是万幸。
江澄忽然道:“明知不可而为之?”
魏无羡不语。
聂怀桑道:“不是每个好人做好事,都是明知不可仍要为之。但大约也至少是,不论所得,但求应该吧?”
他虽然大概是永远做不得这样的人了,却仍发自内心地钦佩。
若没有这样的人在,这个人间,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那名督头连忙道:“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
魏无羡道:“其实我在想,这种一听就没有人会信的话,为何还要说呢?”
没人敢闹出人命,温宁为何不在?
为何还要“每天都有新送来的”?
聂怀桑道:“魏兄你怎知就不会真的有些傻子信了?再不济,说出来骗一骗自己也是好的,自欺欺人、到史书工笔,不也就有后世之人去信了?”
魏无羡道:“也是,还是我太想当然——毕竟同样有人,看不到尸山血海,就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惨像。”
亦有人,不到大祸临头,就不信厄运会降到自己头上。
“魏无羡”没耐心听这群督工瞎说,举起陈情,一声笛音穿破夜雨,唤起了十余具尸身。
温情的身子晃了晃。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他脸色惨白如蜡,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但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温宁再次慌忙道:“姐姐!”
温情听到弟弟的声音,忽然就有了反应。她发狂一般,一把将温宁搂进怀里、拼命地抱紧,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死死地抱了好一会儿,抱得温宁浑身僵直,感受到那份不退的温热,终于压抑不住地狠狠抽泣一声,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那张甜美的脸哭得几乎已经扭曲了,嗓音也微微喑哑:“阿宁、阿宁……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了,绝对不会了,我绝不会离开你去别的地方,谁逼也不行!”
温宁的手僵硬地抬在半空,慢慢地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落在姐姐的背上。
——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蓝景仪也哭了起来,哭得非常难看,大概比当时的温情还要难看。他一边哭,一边还喃喃念着“温先生”。
蓝思追在他身边呆呆地坐着,脸色苍白,眼泪留了满脸满襟,眼眶被泪水津过一遍又一遍,又红又肿。
金凌沸血上头,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咬得极为用力,带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温情受的刺激太大,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幸,嘴硬道:“魏公子,这话您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聂怀桑心道:还没动怒?魏兄这分明已经是怒极攻心、反倒表现得冷了!
这群人要是老实交代,说不定还有一分侥幸,能被拖上金鳞台先审再判,若还妄想耍滑头蒙混过关,非要血溅当场不可!温宁可是已经被催成凶尸了,要报仇还不容易?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旋即,他慢条斯理地接道:“因为他们是温狗,温狗不是人。所以说杀了他们也不算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督头刚才心中,正好就在想这一句,猛地被他戳穿心思,脸色一白。魏无羡又道:“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不约而同的,聂怀桑与孟瑶在心里对这群督工的命运下了判决:他们完蛋了。
恶贯满盈,终要血债血偿。
不过“魏无羡”虽然怒极,也放话说“宁错杀不放过”,但他终究理智尚存、并非嗜杀之人。或许没直接致温宁于死地的,还能捡回一条命吧。
——魏无羡道:“恭喜你们成功地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回答好了。”
——仿佛等待他这一句多时一般,温宁僵硬的尸体忽然一动,抬起了头……温宁面无表情地将这两名五短身材的督工高高举起,四周空地的圆圈越拉越大,那名督头道:“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