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赵盾终日茶饭不思,当朝堂之人攻讦他“小妾门”之事,他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装聋作哑,岔开话题,可气的是老臣派的家伙们紧紧抓住这一点不放,来来回回如同车轱辘一般就这么几句话,让赵盾比吃了什么不洁之物还要难受。
“主上,先大夫在门外求见。”门童一路小跑过来通报。
“哪个先大夫?”赵盾问道。
这个问题相当关键,先氏现在可不是铁板一块,先克是先且居的儿子,先都和先蔑是先克的叔叔,为了争夺朝堂上的将、佐之位,先家内部就出了龃龉。
先克受到先父的蒙荫,即使没有功勋,天然有跻身上卿的资格;先都和先蔑可没有先且居的血脉,作为弟弟,他们的权力需要依赖自己建立的功勋。
本来狐偃、赵衰死后,六卿的职位空出两个,先都和先蔑兄弟可以仰仗昔日里为晋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按资排辈拿到两个上卿靠前的位置。但是先克不干了——权力、官禄与其给叔叔,不如给自己,于是联合外人爬到了两个叔叔的脑袋上面去,成为晋国第二权臣。
更过分的是,赵盾出尔反尔,在拥立新君的问题上,一会儿拥立公子雍,一会儿拥立公子夷皋,结果去秦国当使节的先蔑莫名其妙就成了待罪之身,不得不抛弃荣华富贵流亡到秦国避难去了。
先克成了赵盾的坚实盟友,先都、先蔑则成为后者的死敌。
“是中军佐大夫。”门童的回答让赵盾舒了一口气,食指和中指向前一点:“快请。不,我亲自去请。”
赵盾大开中门,手里拿着扫帚,殷勤地把先克接入厅堂。周礼,以衣服拥帚而却行,恐尘埃之及长者,所以为敬也。他拿着一把扫把,表示出对先克极大的恭敬。
先克受人之托,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我两家结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朝堂,赵大夫受到非难,先克如周刀剜心,绞痛非常。今偶得一策,可去其害,不知赵大夫可否拨冗一闻?”
赵盾行了一个空手礼,姿态放得相当低:“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先克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玉帛,赵盾接过后飞快地扫了一眼。
“好计策,定之兄今日援手之情,盾他日必有回报。”赵盾又是一个长揖到底。
“此非我计策,另有他人献计。此人有求于赵兄,不知能否得偿一面。”
“是何许人也?其设计若此,必有才智而友好于盾,盾岂会缘悭一面?”
先克展颜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待到此间事了,我带此人登门造访,赵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绛都的正殿,高台雄壮,内部装潢华美,雄虹飞梁,棂赫舒光,比之周天子的宫殿还要高大堂皇许多。
殿内主位上,是一介总角小童,清如白水,咸如盐的鼻涕从鼻孔里溜了出来。小童的背后,是如瀑布般下垂的长帘,穆赢端坐在垂帘之后,发如青云,双眸清明,唇齿樱红,曲裾深衣。她是小童的生母,也是这个国家的君夫人、太后。
“中军将,民间现在流言汹汹,箭头直指执政卿,国内如此物议,恐怕有损于朝堂威信。中军将难道又如昨日一般,装聋作哑,企图蒙混过关吗?”
发言的是一位美髯及胸的老臣,衣玄绶红,佩玉鸣环,一副大国上卿的模样。他言辞辛辣,一幅吃定人的架势。
“什么流言?”赵盾脑壳一歪,一脸恍然无知的表情。
“中军将莫要装糊涂,昨日大家都议论过了,就是你靡费万金收购的小妾。”那老臣的八字胡抖了起来。
“既然是流言,就不要轻信好了,流言止于智者。箕大夫你说是也不是?”赵盾摊了摊手。
“哼。怕就怕中军将真如流言所说,损公肥私,贪渎国用,才有了纳美之资。”箕郑父在后半句刻意加重了读音。
“绝无此事。”赵盾摆了摆手。
“中军将敢说家里没有来路不明的美貌小妾吗?东市上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此事。”
“很美吗?盾实在是一个脸盲,不辩妇人之美丑。说实话,盾根本不知道此女漂不漂亮。”
“中军将堂堂上卿之首,饱读诗书,岂能不识得美丑?”箕郑父开始跳脚了。
“须臾分辨不得。书中只教了盾分辨忠奸贤愚,没有教人如何分辨美丑的。”
箕郑父火气有些上来,一口老痰涌上喉头,呛得他连连咳嗽。
“赵大夫不要岔开,好好交代一下这个女子的来历。在座的都是肱骨大臣,一味兜兜转转未免有把众人当作小儿之嫌。”一个冷冷的声音蓦然插入,赵盾循声看去,那人容貌平平,剑眉、高鼻,眼窝深陷,说话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不是别人,正是恨赵盾入骨的下军佐先都。
“好叫下军佐知道,此女从郑国而来。她臀骨厚重,料想定能生养男丁。得闻将军臾骈膝下无子,于心不忍,故而特地为臾将军准备。
臾将军忠贞为国,沙场建功,焉能使其香火无奉?如今恐怕已经在臾将军府中了。”
赵盾一早就吩咐小妾梳妆打扮一番,载着车马酒水,送到了臾骈家里。臾骈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