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风平浪静地过了好几年，那些下乡的知青大都返乡了，夜课却还在继续开办着。
杏花村里有不少贫苦的孩子，他们很难有机会去镇上读小学，小学里的老师和教室也不够。
听说镇上第二所小学也在建了，以后村里读书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严则在他们的推荐下，考上了镇里的高中。
在这个年岁里，高中已经算是非常高的文凭了，完全可以算是知识分子。
他是杏花村里第一个考上高中的人，严则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
班主任李自强最后一节课，找到严则谈了正事，说是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希望他能够试一试考大学。
李自强从来不吝啬对这个学生的爱惜，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
高考恢复了八九年，现如今想考上大学相对容易了一些，但录取率还是不高。
他一直觉得严则是个人才，如果一直在山沟沟里呆着，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严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等李自强说完以后，才说道：“李老师，我再想想。”
离开了学校，严则沿着小路回杏花村，又在周围巡视了一遍，确认周边没有问题。
走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走过两个喝醉了酒的汉子，听见他们混不吝地说道：“村口那个严寡妇你知道吧？那味道，啧啧……”
“大哥你还……过？我可听说那严寡妇谁都不理啊。”
“屁话！不管再怎么样的饥年，那寡妇从来不下地，她家里男人早死了，你觉得她哪里来的钱？”
“那还真是个biao子啊，我们今天也……”
寡妇门前是非多，一贯如此，他们说的只会一个比一个难听。
刘曼长相颇为清秀，平日里不怎么干农活，养尊处优的脸在这个乡村里已经算得上美貌。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年岁里，美貌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招致更多的攻击，和更恶意的揣测。
严则面无表情地走过他们身边，在走到他们身后，突然伸出手，死死的拉住了他们的衣领。
他异常平静地将他们拖进了巷子里。
黑暗中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却诡异地听不到任何惨叫声。
两个醉汉被打了一顿，却死活都叫不出来，也看不出来动手的人是谁。
严则有些气闷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他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这口气从何而来。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刘曼站在门口等着他吃饭。
有些昏黄的烛光下，严则这才发现，她两边的白发又多了许多。
当年初见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如今却也是四十多的年纪了。
他送走了多少任监视者？他已经记不清了。
大家好像都是这样，沉默的在这里熬着日子，直到死去才算解脱。
如果这是一所监狱，关押着严则的监狱，那监视者同样被这无期徒刑所折磨。
刘曼好像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让严则吃饭。
等吃过了饭以后，她才低声说道：“我刚刚都看到了，把衣服上的血洗一洗吧。”
这些难听的话她不是没听过，也不是没有感觉，不会难受。
有时候她甚至质疑，自己的付出和牺牲，是否真的有意义？
紧接着两个人沉默不语，这是他们生活中的常态。他们不是朋友，不是亲人，没有说不尽的话。
只有熬不完的沉默。
过了好久，刘曼突然间推出一张纸给严则，说道：“李老师找到我了，说了高考的事。”
严则好像第一次被人看穿了内心，他有些无措，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刘曼的目光透过昏黄的烛光，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以前被选作监视者，我觉得那是无上的荣耀，可在杏花村呆久了，我又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监视者，算是替我们去看看新的世界吧。”
“去吧，严则，去透一口气。”
严则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只看着刘曼。
刘曼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般明亮，好似回到了她最年轻的时候，有希望，也有对美好的憧憬。
一直到这个时候，严则才意识到，刘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她什么都懂。
最终他还是去参加了那场高考，刘曼亲自送他出了村口，让他好好考。
他们没有说出口的话，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严则只能参加这场高考，他不可能离开杏花村去上大学。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留下遗憾，他考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名次，甚至被清大破格录取。
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他没去上大学，村里人都以为他落榜了。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安慰他让他来年再战。
他一一敷衍，心中清楚再无来年。
录取通知书被拿回来的那一天，严则第一次喝了酒，酒不醉人，月光却醉人。
他双手捧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眼睛里看着那个永远不会到达的未来，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刘曼看着他笑，笑出了眼泪。
她从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