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年事已高,走得极是缓慢。一行五人跟在后面,倒也不心急。
吴不晓有了闲遐,便打量起四周,不由惊叹出声:“这是大周天子陵!原来莲花牢便是王陵,也难怪史册不记王陵,也不记莲花牢,这两地方压根就是一个地方!子子孙孙还皆在一处,倒是省了不少地方。”
“大周尚俭,天子自是以身作则。只是……”国师接过话头,苍老低沉的声音稍显浑浊,“宗室封国而去,日渐骄奢,早已忘了祖训。”
正如国师说的,大周尚俭,宁烈女帝的墓室极为简单。踏进墓室门便见两盏扶桑树青铜灯分立两侧,灯火摇曳,燃烧时有一股清新如茉莉的香味散开。墓室内陈列四副玉棺,以水晶为盖。墓室四周摆放着宁烈女帝日常所用之物,东边一排编钟,西边一垒竹简帛书,北边是青铜食具和酒器,一应俱全。食具酒器之间,有一陶铸的宫殿模型。宫殿屋檐角上架着一管血红色泽的玉箫。
高若兮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一管玉箫,眼底闪过狂热,低喃了一句:血玉箫?
其他人却并没有关注那管玉箫,而是疑惑地看着那四副玉棺。依大周葬制,夫妻同穴。宁烈女帝名义上的夫君只有尉迟清和一人,这墓穴中最多也就两副玉棺。为何有四副?
水晶棺盖晶莹剔透,清晰可见棺内之人。这四副玉棺只有一副是空的,那三副玉棺中之人皆身着天子袍服,黑底金丝绣十二纹章,左肩游龙,右肩双凤。玉棺中水银环绕,因而保得棺内尸身不腐,虽死犹生。那是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男子约莫三十左右,眉目间与国师有几分想象,与另两副玉棺中的女子也极为相似,应该就是周朝亡国之君——端木见渊。端木见渊亡国,并没有资格以天子之礼葬入王陵。但也未曾听说国师另外辟了墓室,那么他在母亲墓室,也是解释得通的。
“她是谁?”慕白蔹站在两副女子玉棺中间,看着那个年轻女子,疑惑问道。这玉棺中的两个女子模样几乎一摸一样,只是一个年轻些,一个年老些。
宁烈女帝驾崩之时,是五十岁,正是知天命的年纪。年老有白发的这名女子,应该就是女帝了。但另外一个女子是谁呢?广陵长公主吗?不对,即使母女两人长得再像,也不可能如此相似。
尉迟清和走到那年轻女子玉棺前,枯瘦的手指隔着棺盖细细描摹那人的眉眼,浑浊的眼睛似乎突然明亮了许多,眼底眉梢皆是柔情缱绻。
“她是宁烈女帝。”
慕白蔹一愣,目光又移到年老些的女子:“那她是谁?”
“也是女帝。”国师朝那女子看了眼,眼底却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慕白蔹一愣,久久不能回神,“两个女帝?”她似乎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原本,她还想追问一句,哪一个是她外祖母。可转念一想,此问题一出,其他人不就都知道自己是曾经的长宁郡主了。不妥不妥。所以,她最终也只是一脸好奇地望着国师,希望他继续解惑。
这一惊人的真相,终于让高若兮将注意力从血玉箫转到国师身上。
落英楼主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对于这些宫闱秘事,他最是感兴趣。
对这些事最不感兴趣的慕深,此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曾有听闻,宁烈女帝后期性情敏感多疑,诸侯大臣人人自危,竟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百晓生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味,秋水般的双眸亮晶晶的,每个毛孔都兴奋了起来。
“宁烈女帝是两个人。”尉迟清和的目光飘渺迷离,陷入了回忆深处,浑浊带着沙哑的嗓音低回,好似从遥远的过去而来,“当年武帝骤然薨逝,留下尚在襁褓的两个双生女婴。宗室与诸侯对天子之位,虎视眈眈。为社稷稳固,诸臣商议扶持其中其中一名女婴为天子。又恐有不测,隐去另一女婴的存在,令其姐妹一明一暗坐着天子宝座。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
他依稀记得,那一日梨花落满头。
端木琯琯纵马穿过梨花花海,扬起一片花泥。她逆着光翻身下马,奔到尉迟清和身前:“清和,朕知道你说的那种怦然心动是什么感觉了?”
彼时,他正在梨花树下临摹书法,听了这句话,手微微一抖,一个“永”字就拖出了长长的尾巴。他抬眸望去,眼前的天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她脸色微微泛红,颇有些难为情:“他……”
只是轻轻说了一个“他”字,她的眼角眉梢都满是羞怯的笑意:“他是我见过的,最最特别的男子。清风朗月,如白鹤一般,独然而立。还有啊,他吹起箫来,百鸟来朝,好似不是这人间人物。”
他不知道,他说的“他”是谁,但隐隐有预感,天子下了一个决定,他不愿接受的决定。
“清和,我决定了。我要同他一起隐居山林,放白鹿于青崖之间。”这一次,她不再自称为朕,而是用了平等的“我”。
尉迟清和手中的笔陡然滑落,满面宣纸为墨迹所染:“陛下!不可——”
端木琯琯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清和,先听我说。这个决定,我并非头脑一热,任性而为。我想过的,我即使不在了,这天子宝座之上尚有琳琅。并非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