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夏日勤劳的太阳已经露出一个脑袋。折折腾腾整个夜晚,整座吕宅依然沉睡,不知道地基下主人的罪恶每一日每一夜地翻涌,不能镇压,逐渐发酵。
做鬼是容易被凶杀、凄厉的仇恨、尸体、腐烂、血液所影响的,但死里逃生之后,晨风之中,眼看庭院中潮红色的青草点头,花朵动枝生香;鬼在半空,远处城市如同混沌深渊的野兽,是一抹黑色的剪影,将要在晨光熹微之中露出庐山真面目。
太好了,哪怕做一个鬼,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也太好了。
我就这样站在那儿看着太阳,直到吕宅第一个出门活动的人进入视野。
五点来钟,吕清源起床跑步。
他出门十几分钟后,吕宅二楼的小露台上,走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坐在露台精雕细刻的八仙桌边沏一壶功夫茶。我看过他的照片,就是吕家上一代的大佬,以制毒技术闻名的吕振山。他年约六七十,红光满面,穿着舒服的丝绸大褂子,千层底鞋,怡然自得,像普通静享天伦的老年人。
落座在他对面,原谅我跟踪敌人没什么经验,一时不知道该注意什么。
大约六点钟,吕青松压好他一头红毛,上来给他老子规规矩矩行礼问安。看他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样子,和在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凶悍样完全不一样。
等吕清源晨跑回来,三个男人开饭,屋里似乎没有女主人,父子三个一言不发用完早点,两个小的就联袂告别,要去做“正经事情”,
我精神一振,虽然疲惫,也生出来一分期待之情。
耳畔风声忽起,我心里已经生起警惕,但手脚乏力,脑袋让开半寸也没躲开兜头一下。
领嘎嘎大笑,将自己藏在天花板的某处,只有笑声钻机一样通入耳朵。
自左额到耳朵,挠了我好长一道。我泛着微光的灵魂碎片仿佛是人体滚烫的血液,迸溅出去,晶莹地落在徐步外出的吕氏兄弟身上,闪烁一下隐没进去。
再也顾不得吕家哥俩,我扫视精致天花板上,擦得纤尘不染的欧式仿蜡烛的大吊灯,遵循直觉飞扑而上。
领正手□□缠在吊灯上看我的笑话,哪里想到我反应很快,转眼已经到面门,大叫一声伸出指甲老长的手指——昨天我都没注意到他的手指甲那么长,想想他把我抠破皮了真的是不卫生极了——旧计复施要挠,嘴也长老大:“你闻起来很香,吃起来更香,自己都不知道吧?留下来吧,至少咱爱惜食物的很。”
打架就打架,放什么狠话?
多影响气息、力道,影响发挥
我一言不发,避过鸡爪攻击,抓住他左手用力,同时双脚蹬在他胸膛狠狠一脚。领的狠话被惨叫声打断,他的手臂被我“咔拉”一声撅折了,胸膛也憋了下去。
早就说,只要不在那个该死的地下室,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受伤后领挣扎的力气简直惊人,他一边哀嚎一边甩脱我的桎梏,钻入地下,逃走了。
我遗憾地想,可惜了。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一晚上太累了,简直像与千年狐狸精共度春宵···转瞬我就失去了意识。
混沌之中我似乎身处一辆行进之中的车辆,车上有人窃窃私语。
孩子说:“你相信身上有警察味道的人吗?”
大人说:“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
孩子愉快地笑,说:“还有爸爸呢。”
大人摸摸他的头:“父亲···那是父亲,你可是我的弟弟。”
孩子说:“算啦,不杀他就不杀他,没准儿他手里还真有一批货物。让他先活到那个时候吧。”
大人:“这么想就对啦,你要像父亲学习,他想要一个人失踪的话,一定先让他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然后才真正从世界上抹去他的存在。等王晨身上无利可图,这种小人物也就无人挂怀了。明白吗?”
刹车的声音,年纪大一点的那个摇下车窗,问:“你是谁啊,你想干嘛?”
陈晨的声音说:“你们好,我叫陈晨,我想问问,你们见到我家小飘了吗?”
大人小孩齐声回答:“没见过,不认识,是死人吗?”
我突然惊醒。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陈晨打电话的声音传来:“我要一批真的毒品,否则吕家父子不可能相信我···什么叫高仿的难道不香?合着你拿着一百块冥币到银行非要换真钱,银行柜员看不出来不报警是吧?非要关公面前耍大刀呢?”
陈晨就站在我面前,面朝窗外,背对着我。外面是熟悉的小区景色,安静祥和,远远不如吕家舒服,但是宁静的多。
陈晨重新开启他的卧底事业以后,住进了一个不收身份证即可轻松入住的出租屋,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几乎没有停车位,车道狭窄进小区就堵,连垃圾桶都是不带盖儿的。但至少陈晨在这里。
我回来到陈晨身边了,我一个没房没车没保险的小鬼儿也就没啥可挑剔的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提不起什么力气,手指动都不想动,陈晨忙着吵架,一时没注意到我在他身后。
隐约能辨认出王君翔抗议的大嗓门,就是不知道说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