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爷爷这一走,韩石说什么也不愿独居,非要清水紫云到家里住一晚。
清水确实不放心韩石,倒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只不过顾虑紫云心有忌讳,故而犹豫不决未曾开口。
紫云通透,岂不明白清水的心思。忠爷爷的住处,她怎么会忌讳?故而不必清水开口,就痛快地接受了韩石的邀请。对她来说,住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住。
车子只能开到巷子口。等三人下了车,山风便掉转车头,先去忙了。
余下的一小段路需要步行。韩石快走数步,已拐过弯,近竹林深处了。清水与紫云在后面,默默地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
“叶子,谢谢你。”清水说,声音明显沙哑。
他在谢她愿意回这里陪韩石。只是,他的嗓子真的没事吗?紫云隐隐担忧。
“清水,你我之间不说谢。”她说,脸上浮着如暖阳般的笑。
他笑着说了声“好”。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笑。
紫云知他为安她的心,只是在强颜欢笑。这个时候,他还在顾虑她的感受。她是又心疼又难过。
她侧脸过去瞧他,消瘦了不少。那张好看的脸,笑意不过一闪而逝,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他曾说过,忠爷爷是他在江南唯一的亲人。一想到这儿,她因他而起的心底的痛,变得不可遏制起来。
她往手包里摸了摸,勾了勾他的手。
“什么事?”他停住问。
趁他低头一瞬,紫云将手中的东西喂到了他嘴里。
他疑惑着没去追问是什么。因为,很快,久违的甜甜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晕化开来,似乎能驱走原本的苦涩。
“在山上,我就想给你。”紫云说,“记得小时候,不管多难过,一颗奶糖就能哄好你。”
往事悠悠,听她提起,清水忆从前,有些恍然。
“随身带奶糖的习惯,你一直保留着?”
紫云不好意思地说:“那倒没有。只是这几天,才又这样的。”
这奶糖是她专为他准备的。可是,人一旦长大,会遇到许多人事,其中酸苦悲涩滋味,哪能一颗糖就能解去的?
清水不忍拂她的好意,笑着安慰:“很甜。放心,我没事。”
回到忠爷爷家,见葵儿早来了。她正跟韩石聊着什么。
“大少爷,叶小姐,我来送换洗衣物。”
不必问,这定是清水吩咐的。考虑事情,他总是周详的。
清水说:“知道了。”
紫云谢过葵儿,问了梧桐院的情况,还问了淘淘有没有来找过她,如此等等。葵儿一一做答。
“忠爷爷这儿,只有一间客房。”韩石插话说。
“没关系,我跟她,你姐姐,就住客房。”清水说。
葵儿去客房,先收拾房间去了。韩石折腾多日,也是困乏得很,自去回房歇着了。
“我们住一起?”紫云尴尬地问。来江南后,加上这里,她先后换过四个地方,但除了断电那晚,她跟他,从未整夜住一起过。
清水“嗯”了一声。
紫云信他没别的心思。只是住一起,还是太突然了。这里不是小公寓,更不是梧桐院。她心虚地左顾右盼,以随处转转为借口,掩护内心的小波澜。
紫云吃惊地发现,忠爷爷独居多年,过的是极简生活。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想想老宅,哪个院子不是衣食住行各有人服侍。就连精简的梧桐院,也不至于这么冷落。
“忠爷爷喜欢这样。”清水说。
花窗下,有一张旧躺椅,上面铺着旧毯子,很宽,很舒适。
“这是定做的,陪了忠爷爷几十年。”
窗外,阴沉得很。
紫云想象着,在那晴好的日子,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该是怎样的情景。
若是白天,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格,晒在躺椅上,暖得躺着的人懒洋洋。
倘或夜晚,最好是月圆之夜,夜风轻轻地送,摇起窗外的梅花树,发出微微的声响,美丽的影子,正投映在花窗上,斑斑驳驳,或明或暗,躺在上面的人,悠悠然然的,定是心满意足心境澄澈。
她忽然心有所动,好像有点理解忠爷爷喜欢独居的原因了。
清水已经躺了下来,还空出了很大空间。他用手拍了拍空处,示意紫云也躺下歇歇。紫云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放心,忠爷爷不会介意。她很喜欢你。”
紫云仍旧坚持,去搬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握紧了他的手。
“你想吃点什么?”紫云知道,他已经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清水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先睡会儿,我陪你。”
“好。”
清水反握住她的手,觉得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葵儿收拾好房间,轻悄悄地走过来,见到如此静好的画面,不由得心生感动。
说来奇怪,她和山风相处,总是热热闹闹的。而大少爷和叶小姐,哪怕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仍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如海般的深情。
紫云听到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