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分,清水才又赶回梧桐院。
往返奔波,旅途劳顿,任精力再好,哪怕铁打的人,也是耐不住的。
一回来,他先去洗了个热水澡,好淡去身上的疲惫。
洗完澡,他刚要躺床上,准备去补个觉,就听到了轻而促的敲门声。
“大少爷,是您回来了吗?”葵儿隔窗,压低声音问。
葵儿是知分寸的人,这么早扰他,定然有不得不说的事。
“稍等。”清水忍住困倦,平和地应着,复又穿戴齐整,开门听葵儿说。
“大少爷,昨儿二小姐来了好几趟,说有事。我问她是什么事,她不肯说,非要亲自告诉您才行。”
“昨儿下午,杰少爷又来梧桐院闹了一场,被忠爷爷赶了出去。杰少爷说话不中听,忠爷爷气着了,就没回去,宿在了客房。晚上直嚷嚷着头疼呢,闹了大半宿,这会儿才睡着不久。”
“昨半夜,刘老爷子气鼓鼓地来电话,是我接的。他说,他管的茶山,茶农又闹事了。想请您出面解决呢。”
清水一一耐心地听着。
葵儿又拣了十多件紧要的事说,无非是人心不稳,相互扯皮,彼此推诿,有些是吴氏几代的积病,有些是想趁换代之际,浑水摸鱼或投石问路的。
清水波澜不惊地听完,朝忧虑忡忡的葵儿说:“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葵儿欲转身去忙,又被清水叫住了。
“葵儿,你知道涟漪几点起床吗?”
葵儿看了一眼时间,回道:“二小姐五点必起,这是夫人定的规矩,多年来,雷打不动的。这时候,二小姐该起了半个多小时了。她一般七点半出门去学校。”
“好,趁她没走,我过去看看。”清水说。
葵儿吃惊地看向大少爷,“您确定?这么些年,您可是从未踏足过芰荷苑。”
清水坦然一笑,不避讳地说:“以前不去,是怕夫人嫌弃。如今,这老宅里,涟漪妹妹只有我了。多关心关心她,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本分。”
葵儿说:“理是这么个理。我只怕大少爷心善,被有心人利用。”
清水赞许地看着葵儿,心说:果然是个忠诚又伶俐的,忠爷爷选人的眼光,真是毒得很。
清水笑着安抚她:“不妨事。对了,我的早餐,就准备一碗白米粥,一个酱肉包子吧。”
葵儿应了声“好”,笑着下去了。
清水关紧房门,转身离了梧桐院,朝涟漪的芰荷苑而来。
芰荷苑距梧桐院不远,有一片清浅的水塘,长着不少珍稀品种的芰荷。不是花季,只看到一片绿,浮在水面上。远观近看,煞是可爱。塘边有一玲珑小亭子,不冷不热的时候,特别适合赏景读书。
清水刚近院门,早有打扫庭院的妇人,又诧异又恭敬地打招呼。
“我来看看涟漪妹妹。”清水说。
妇人先指指亭子,又微垂下头,恭敬地说:“大少爷,二小姐正在那儿读书呢。”
清水笑了笑,表示感谢后,径朝亭子走来。
妇人望着清水挺拔的背影,欣慰一笑,心赞道:大少爷,好人哪,夫人一走,那些眼皮子浅的,拜高踩低,自是轻贱二小姐,这回好了,大少爷一来,看谁还敢!
这本就是清水走这一趟的目的。他与夫人之间的争斗,涟漪是无辜的,何必攀扯上她。
清水离亭子还有些距离,早听见动听如黄莺般的吟读声:“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
涟漪顿住了,显是接不下去了。
清水笑着扬声道:“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涟漪妹妹,这么早就背上《离骚》了!”
涟漪闻来人声,手拿着书本,又惊又喜地,朝清水小跑过来。许是跑得太快,待跑近时,她那白皙的瓜子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来。
“大哥,您怎么来了!”她微微喘着气,仍掩不住满脸的喜悦。
“我来看看你,正巧听见涟漪妹妹读书。你知勤谨,我很是欣慰。”
涟漪笑道:“不敢不勤,怕污了武姓。大哥的改姓礼,是安排在下周吗?”
清水随母姓,当初是祖母决定的。一是碍于夫人脸面,一是为了保护他。如今,为名正言顺掌家,他须在武家祠堂行礼,改回武姓,认祖归宗。这是规矩,也是祖母遗言,不敢不从。
清水笑着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书,随手翻了几页。每一页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蝇头小字,很是娟秀。
“涟漪妹妹的字,写得真好。这是你的课本?才大一,就读《离骚》了?”
涟漪听大哥夸赞,喜盈盈又不失分寸地说:“嗯,不只是读,还要背呢。不过,太长太难了,我背了好几个早晨,才磕磕巴巴地,背了一半不到。听母亲说,大哥九岁时,就能通背全文了。跟大哥一比,涟漪真是惭愧。”
清水听她提母亲,大有说情之意,自动忽略过去,只是说:“能背一半,也是很不错了。涟漪妹妹,能说说你为什么选中文系吗?”
清水想从涟漪的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