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是上次从沈夜那收缴的,白旸觉得这味儿不够劲儿,抽了反觉憋闷。
从沈夜来厄尔斯,白旸第一次像个下了班贪恋独处不想回家的已婚男人那样,磨蹭地留在办公室里发呆。
她在我中介所隔壁的小酒馆里打工,叫阿姗,还是阿三的,反正大家都那么叫,没人在意身份卡上的名字。帕瑞妮丝这样说。
那丫头和别的小工不一样,挺爱看书和写写画画的,客人和酒保们经常嘲笑她,叫她“高材生”或“大作家”。
阿姗从不回嘴,在那样的地方读书写字,就像在医院里健身一样奇怪,促销灯牌上经常有错别字,连我这种半文盲都看得出。
她有时因为写字太投入耽误工作,被老板骂,其实她干活儿还行,够麻利,工钱要得也不多,障碍者劳力,性价比没得说。
我有时去隔壁吃饭,打眼就看出她孤苦寒酸。我们这种自己读书少没文化、借口生活所迫不求上进的,反倒容易欣赏她那种倔强劲儿,说不定人家哪天就逆袭了,真成了高材生或者大作家,我可是会真心替她高兴哦。
碰上她就给些小费,一来二去,阿姗跟我熟了,笨手笨脚地想做些回报,汉堡里塞双份肉饼、啤酒不兑水、赠送几颗盐煮花生之类的。
她这里有颗痣。帕瑞妮丝指了指鼻翼下方。人看起来丧丧的,又不合群,像个怪胎。熟了之后觉得还好,人老实,总是小心翼翼,懂得知恩图报,这比太多人皮兽都强。
我问她在写什么,她一开始不太好意思,大概更不好意思拒绝我,或是出于期待、分享之类的心思,把那些拿给我看。
有些是小说,还有童话,我看不太懂。你知道,那些名著也不是谁都读得懂对吧,百年经典在我看来不如厕所读物写得热闹,催眠都嫌伤脑筋。
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写得怎么样,我分不出好坏,但那不重要,她等着我的肯定,我只要说好,鼓励她坚持梦想就对了。
阿姗果然很开心,她把我当成了知音,有了新文章会最先拿给我看。
坦白来说,这给我造成了一点点负担,不过问题不大,讲些好听的话让人开心一点也不难,尤其对那些从未得到肯定和赞扬的人,他们最好哄了。
阿姗似乎比之前更加努力地写作,这不是好事,不久之后她因为耽误工作给老板炒了鱿鱼。
她又试着去了几家店求职,结果都不理想。
她没来找我借钱或者怎样,可能不想破坏自己在我这里的印象,她留给别人的好印象不多。
坚定、有才华,我猜她希望别人这样看待她,而不是一个做白日梦的蠢丫头。
我也没主动帮忙,我这人向来如此,对好听话从不吝啬,涉及实际的就算了。那么多可怜人,在总长和长官们的年报里不过是一串数字,哪轮到我多管闲事。
后来还是阿姗主动找上我了,她之前在酒馆工作,不可能没听说过我是干什么的。
她希望我能为她介绍“顾客”,她快哭了,囫囵说了半天,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来求我的年轻姑娘一半都是这样。
我当时突然很纠结,可能因为前不久才看过她写的那本“珍妮特公主”,挺好懂的,碰上我心情好夸到天花乱坠,还说想给我女儿改个名字。
阿姗给我说过,珍妮特这名字的寓意非常好,是智慧与进取的象征,她还许诺一定给故事写个美好的结局。
其他公主的好结局无非就是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个珍妮特可是自己当上了女王,挺酷的!
哦对,说回阿姗,换了是别人,我八成会帮忙介绍一个靠谱的客人,但是她……感觉不太一样,放的地方不对,倒不是明珠暗投那么夸张,就是……
我给了她五百因,让她再想想,有的路走上去再难回头,不仅是身体和意志,而是会变得“适应”。
真能适应我也不担心,可她又有那么点不一样,不是甘愿躺进泥里那些,她的心是想飞上天的。
我怕她陷进去却想不开,从绝路走上死路。
……后来有段时间没见她,几个星期,单靠五百因怕是撑不过去。我猜她可能找到新工作,或是别的际遇,人生很奇妙,活下去才有机会见识到。
有天阿姗突然半夜来我这儿敲门,怀里抱着个婴孩儿。
是个男孩儿,湿漉漉、皱巴巴的,看样子出生不过24小时。
当然不是阿姗肚子里长的,她有没有野男人我不清楚,怀了崽子我肯定看得出来。
像是人造子宫里的瓜儿,细皮嫩肉,黑头发,比娘胎刚爬出来的干净,浑身没二两肉,哭起来有警笛那么响。
阿姗没有奶水,也不知道怎么摆弄婴儿,于是跑来求助。
我一点点教她,擦洗、穿衣服、换尿片、冲营养乳……
我没追问这孩子的来历。
第二天一早,阿姗抱着孩子离开,她说她会去找孩子的父亲,跟他结婚。
她很憧憬的模样,至少那一刻,她心怀希望。
阿姗离开后没多久,我收到匿名邮寄的五百因联盟币,和那本已经出版了的《珍妮特公主》。
111年,我给女儿改名珍妮特·奎因,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