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禁军赶到裴渊跟前的时候,原地只有裴渊一人。禁军们却颇是紧张,随即展开,将裴渊的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将官气喘吁吁,翻身下马,怒道:“陛下已经下令禁足,殿下缘何抗命?”
裴渊冷冷看他一眼:“父皇只说禁足,未削爵夺官。我乃齐王,凉州总管,尔等见我缘何不拜?”
那将官咬咬牙,只得领着众人向他行礼:“末将拜见九殿下。”
“你是何人?”
“殿下昨日已经问过,末将乃禁军都尉方崇。”
裴渊淡笑,自顾自上马,悠然道:“方崇,父皇让尔等看紧我,你们看不紧,反倒怨我四处乱跑。这等道理,就算拿到圣前去说,只怕也是说不通的。”
方崇愣了愣,一时结舌。
裴渊轻轻打马,头也不回:“还不跟上?再看不牢,自己提头去见父皇。”
太极殿内,灯光寥寥,柔和而黯淡。
皇帝斜倚在榻上,正闭目养神。
朱深在殿外得了皇城司的传报,看着文书上的字,目光定住。
少顷,他挥挥手,让来人退下,转身走入殿内。
朱深是皇帝身边侍奉最久的人,对于他而言,在皇帝左右通禀传唤,在皇帝面前说话,陪皇帝聊天等等,这些都不过是日常。
而今日,朱深却觉得尤为艰难。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手上的文书,沉沉叹一口气,只觉今日的天尤其压抑。
“陛下,”朱深走到假寐的皇帝身旁,低声道,“文公那边有了消息。”
皇帝缓缓睁开眼。
他不说话,朱深便在一旁候着。
作为老侍从,他深知皇帝不是没听见,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接着听这事。皇帝亲眼看见文谦吐血在大殿上,这个时候的消息又能好到哪里去。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淡淡道:“说吧,死了还是好了?”
朱深低声道:“陛下,文公回东都去了。”
不是死了,也不是好了,而是走了。
皇帝如野兽般低吟,而后,冷笑声渐起,随即成了大笑,在宽阔的太极殿里阵阵回响。
“走了?他那副残躯竟还能走?”他笑着摇头,“朕不曾骂他,也不曾罚他,他躲什么?何其狼狈,何其狼狈!”
说罢,他一个转身,将案上砚台重重摔在地上。
“常仲远背信弃义,染指朕的后宅,可这些人,一个两个,还是频频向着他!姑母是,文谦也是!他们闭眼不看明证,凭着一张嘴就说常仲远是被冤枉的!是,天下只有他常仲远最为高洁,朕无耻,朕是小人!”
皇帝恼怒至极,还想把案台踢倒,却一个脱力,踉跄着倒在龙椅上。
“陛下!”朱深赶紧去搀,他借着朱深的力道徐徐撑起身子,泪已经沾湿脸。
朱深眼圈泛红,劝道:“陛下保重啊!”
皇帝似没有听见朱深的话语,只哑着声音继续道:“朕明白他的意思,他生前不愿见朕,就算死了也不要葬身在朕的近旁。好一个文逊之!朕以为他会懂朕,是朕瞎了眼了!”
事到如今,朱深也只能安慰道:“陛下,文公何尝不懂陛下?只是,他还是仁济堂的掌门,还是他徒儿的师父,不能事事周全。他纵然懂,也有做不到的事。”
“可他却记得对常仲远那乱臣贼子的承诺。”皇帝冷笑,“去!寻人去剑南道,将常仲远的坟毁了!他既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朱深睁大眼睛,连忙跪下,“此举万万不可,求陛下三思!”
他伏地一拜,头重重磕在地上。
皇帝佝偻着背,撑着身子,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忽听门外有人道:“朱阿监为何阻挠父皇?乱臣贼子,挫骨扬灰亦不足惜。”
循声望去,皇帝眯了眯眼,只见多日未露面的太子出现在门前。
他跨入殿内,向皇帝端正一礼,道:“若此举才能叫父皇宽心,儿臣愿意亲自跑一趟剑南道,替父皇分忧!”
听太子这么一说,皇帝反倒冷静了。他让朱深起来,问:“太子怎么来了?”
“儿臣这几日在家反省。思及前阵子办事失利,言行不端,让父皇多有失望,儿臣羞愧难当。儿臣深知,若是再不思悔改,只会辜负父皇的教诲和信赖。因而这些日子,儿臣全心于东宫庶务,仔细整理处置,今日过来,向父皇奏报。”
“哦?”这话听得舒畅,皇帝稍稍平复,道:“你且上前来说话。”
太子应下。
他在下首的榻上坐下来,却不急着说正事,只对皇帝道:“儿臣方才在殿外,听内侍们说,父皇今日起来之后,还不曾用过膳?”
皇帝淡淡道:“朕不饿。”
“儿臣知父皇不爱拘泥这一餐半食,可父皇身体,关乎天下兴亡,还当小心保重才是。”说罢,太子又对朱深道,“有劳朱阿监去备两碗莲子羹来,我且陪父皇用些。”
朱深赶紧应下。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只觉今日的太子,与平日不同,话里话外沉稳了许多。
太子又将自己带来的卷宗呈上,道:“这都是儿臣整理的,每一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