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显是齐王府长史,主亲王府外院诸事。可晚云知道,他实际的管辖比这多得多。
他也是岳浩然亲自培养的弟子,和楼月一文一武,辅佐裴渊,颇得裴渊的器重和信赖。裴渊督凉州时,他便是是裴渊留在京师的耳目。
“娘子后来的事迹,在下已经听阿月说了。”厢房里,公孙显边倒茶水便说道,“阿月对娘子赞赏有加,让在下也惊叹不已。”
公孙显向来一副儒雅模样,说话温声细语,不疾不徐,听上去让人如沐春风。
晚云讪讪地笑了笑,道:“我以为难以让先生对我改观。”
公孙显知道,她指的是之前在凉州,他逐她出都督府之事。他本就不打算瞒着她,就算裴渊不说,楼月那大嘴巴怪必定也早就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的。
“我在河西时确实对娘子多有不善,”公孙显坦然道,“因为在我眼里,娘子并非殿下的良配。我辅佐殿下,需得时时替他警醒。有时纵然招致怨恨,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娘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那如今呢?”晚云看着他,“先生对我却与以往大有不同,莫非是装的?”
公孙显笑了笑,道:“说句实话,就算到了今天,在下仍然不觉得娘子是殿下的良配,殿下于娘子亦然。”
死犟。晚云心想。
“那依先生所言,何人才是阿兄的良配?”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其实不少。”公孙显说罢,起身去案上拿起一卷画卷递给晚云,道:“宗正寺对殿下的婚事操心得很,这是他们前两日送来的,尚书右仆射的长女杨氏的肖像。”
晚云看那画卷装在锦缎做的布袋里,面上用小楷写着里面人的姓氏生辰。她没兴趣打开来看,只将画卷放到了案上。
公孙显继续说,“这样的肖像,王府里每几日就会收到一幅。不过尚书右仆射示好,对殿下颇为重要。尚书右仆射在朝中声望颇高,关系庞大,若得他的支持,殿下日后即便身在凉州,在朝中的后顾之忧可以大大减少。”
晚云终于感到不快起来。
“那先生不曾好好劝说阿兄娶这杨家女子么?”她冷笑一声。
“娘子觉得我不曾么?”公孙显叹口气,“殿下的反应,娘子也该猜到了才对。”
心头登时被安抚了一下,晚云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阿兄若是会同意,他早就娶上王妃了。”晚云道,“也轮不到这位尚书右仆射来提亲。”
公孙显颔首:“正如娘子所言。既然殿下连这样的机会也放弃了,在下还能再说什么呢?”
晚云道:“先生是说,阿兄因为我,失去了原本能得的好处,是我耽误了阿兄?”
公孙显道:“娘子在殿下身边待了些时日,知道他和朝廷的关系,也知道他当下处境。在下相信,娘子是个知进退的明理人。”
这话的语气虽然仍旧温和,但晚云听得出,他并非对她寄予厚望,而是全然的提醒和警告。
她看着公孙显,面色微微沉下。
“知道了。”少顷,她说,“不耽误先生,先生忙去吧。”
“如此,娘子慢用。”公孙显对她欠身一礼,起身离开。
六儿听闻晚云来,没多久就到了厢房里。
他热情地奉上冰碗为她解暑,还呈上了她喜欢的小食。晚云的兴致却不高,谢了六儿,一声不吭地吃着,不似从前般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六儿料她累了,便给她的榻上添了几个软枕,让她好生歇息。
不知为何,晚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公孙显最后的话。
若在从前,她会不屑一顾。
她相信裴渊,知道婚姻一向被裴渊视为私事,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安排。她也是如此。那白首偕老之人,若非自己真心喜欢,日子过起来有什么意思?
然而现在,她发现,无论对裴渊而言,还是对她而言,这件事,都并非只关乎他们自己。
半个时辰后,裴渊终于回来。
晚云倚在隐囊上歇息,迷迷糊糊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便看见裴渊的身影到了跟前。
“阿兄。”她揉揉眼睛,连忙坐起身。
裴渊脸上的的神色颇有些惊喜,大步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在榻旁坐下,
“我想着好些时候不曾见到阿兄,便来了。”晚云抿抿唇,故作轻松。
裴渊的唇角弯了弯,漂亮的双眸里,盛着微微的光,玉冠金带,俊美无匹。
“我也想去见你。”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刚才睡乱的一丝散发绕到耳后,“可这边着实太忙碌,总抽不出空来。”
晚云没说话,上前靠在他怀里。
她身上的味道很是舒服,淡淡的幽香,带着隐隐的药材味道,裴渊一向喜欢。
他和她依偎着,手环在她的背上,少顷,温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遣人去与你说。三郎他们后日即到京师,你不是想看大军归朝,招摇过市么?我后日一早去接你,带你看去。”
晚云闻言,抬起头。
“三郎回来了?”她问。
“正是。”
晚云想了想,“嗯”一声,又靠回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