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文谦问:“何时知道的?”
“云儿及笄时,姑祖母告知的。”
裴渊说着,将目光瞥了瞥王阳。
文谦并不避讳王阳,可见王阳是个知情人。
“晚辈有一事不明。”他说,“既然连鸿初都已经知晓,为何唯独云儿不知?”
事已至此,文谦也不再隐瞒。
“那是她父亲的遗愿。他只愿云儿远离京师,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世平安。”说罢,他直视裴渊,“这便是我起初极力要将云儿带离九殿下,并坚决不让她再见殿下的原因。”
文谦所说与裴渊想的无异。
不过过往已经不可计较,他关心的是日后。
“将来呢?”他问,“文公如何打算,继续瞒着云儿么?”
“正是。”文谦道,“此事,她不必知晓。为九殿下计议,我劝九殿下亦与我等一致。”
“怎讲?”
“云儿的性情,殿下是知道的。”文谦道:“刚烈单纯,爱憎分明。她一向爱戴她父亲,若得知了她父亲当年的遭遇,怕是不能再安然和九殿下在一起,毕竟她是要随殿下唤圣上一声父皇。”
裴渊默然。
片刻,他开口道:“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文公想必比我更清楚。就算云儿今日不知,以后也会知晓。既然瞒不了她,日后她一旦得知,只会愈加反感。云儿是个明事理的女子,虽爱憎分明,却并不会胡乱仇恨。我曾与她说起些许父皇的过往,她每每听罢,总是站在我这边。她要嫁的是我,日后与她相伴的也是我,任何人皆不过过客。”
“那是因为殿下所说的事与她无关。”王阳淡淡地说,“师妹对父母的感情极深。她的父亲当年是因为圣上,才落得那般下场;而她自己,却要与那罪魁祸首的儿子成婚。换做是殿下,若知道这些,会如何作想?若殿下也觉得此事艰难,莫非却忍心将这艰难之事交给云儿去承受么?”
裴渊平静地看向王阳,问:“我便问鸿初一句,常公落得了什么下场?他归隐后认识了云儿的母亲,有了云儿。云儿每说起父母,常常羡慕其神仙眷侣般的日子,鸿初安知常公不喜欢这样的结局?退一万步说,鸿初终究不是云儿,怎知她无法释怀?我尚且无惧此事毁我的婚事,鸿初惧怕什么?”
“我自然无惧殿下的婚事毁了,只是担心师妹伤心。这是她的心愿,我与师父拼尽全力也要成全,也望殿下谨慎行事。”
“既然鸿初要成全,便更不该隐瞒。”裴渊神色沉静,“须知世间最伤人的,并非真相,而是谎言。”
王阳正待说话,忽而听文谦道:“鸿初。”
转头,只见文谦道:“你身上还有伤,回屋歇着。”
王阳目光不定,少顷,终是没有坚持。
他扶着凭几起身,停顿片刻,道:“我近日来每每看着师妹,心中总在想,她今年才十七,正是最好的年华。寻常家的闺秀,不过在家里学习女红,最多看书习字,便等着嫁人。师妹已经承受了太多,我为兄长,只盼着她少些烦忧。”
他说罢,向裴渊微微一礼,便回后院走去。
文谦不动声色地扫了裴渊一眼,只见他正喝茶,脸上并无愠色。
“鸿初最近心绪不佳,说话也直率了些。”他说,“若有冲撞,我先替他给殿下赔不是。”
裴渊道:“我知鸿初是好意。”
“鸿初方才所言,殿下如何想?”文谦道。
“我也愿云儿此生无忧,由此而论,我与鸿初并无两样。”裴渊道,“只是我以为,就算我等极力隐瞒,此事也不会一直保密下去。京中有不少常公的故交,知道她身世的人必定也会越来越多,我不希望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知晓了此事,对我暗生怨恨。除此之外,我以为,两厢厮守之人,必定然付与全然信任,若要信任,便不可有隐瞒之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而我当以身作则,无论何事,都要向云儿坦承才是。”
文谦听着,心中长叹一口气。
说实话,听得这些,他颇有些动容。裴渊这样的人,能够对晚云做到这般地步,足见其真心。可惜,无论他做不做得到,晚云已经做不到。
她还背负着皇城司的秘密,若裴渊执拗于此,此事日后必定会成为晚云的负担。
“我虚活数十年,人和事都见了许多,却少见夫妇之间有如此情义。”他缓缓道,“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等想法,可谓难能可贵。”
裴渊听出了这话中的意味,目光一动。
“文公与我家渊源颇深,父皇和母亲的旧事,文公最清楚不过。”他说,“正是因为父皇,我不打算重蹈其覆辙,故而不会让我和云儿在猜忌中过日子。”
“殿下有此心,我甚是欣慰。”文谦道,“只是晚云的身世,殿下虽然已经知晓,却不可由殿下来告知。我身负她父亲嘱托,将她收养照顾,她称我一声师父,我便有为师为父之责。将她父亲的旧事告知于她,亦是我职责所在,我想若她父亲有知,亦是赞成。”
裴渊也知道这个道理。
说到底,文谦才是晚云真正的家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文谦在一直瞒着常仲远和皇帝的过往,那么要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