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谦确实给过他一封信。那时,文谦告诉他,若师妹实在劝不动,便将信交给他。
他说这话时,神色有些凝重,王阳预感,信里的内容还是不要让师妹知道为好。
想着这些,王阳摇摇头,拂了拂衣襟,站起身来,道:“我想想再说。”
姜吾道自是由他,兀自在榻上躺回去。
将灯吹灭时,姜吾道迷迷糊糊地说:“别担心,仁济堂一大家子呢,不是只有你一人……”
王阳应一声,合门退出去。
院子里,月色仍旧清澈,一地银辉。
远处依稀传来打更的梆子,衬得天地间越发宁静。
王阳抬头望着天空,深深吸一口气。
师叔说的不错,仁济堂一大家子呢。心里这么想,脚上却愈发沉重,脚步声穿过空荡荡的回廊,孤独而清晰。
“师兄。”
忽然,王阳听到回廊的尽头响起个轻盈的声音。有个人影从暗处步出。风灯徐徐地在头顶打摆,隐约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还有脑后簪头的一点晶莹。
他顿了顿,无言地踱步过去。
“师叔睡下了?”晚云轻声问道。
“嗯。”
王阳在一步外站定,如此能看清她的眉目。及笄了,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眉目也随之舒展开来。
夜风轻拂,带着早春的寒凉和清透,一片花瓣旋转着飘落在她的肩头,他抬手堪堪接住,徐徐道:“三月了,东都的桃花定然已经开得到处都是。你不是最爱看桃花么?该回去了。”
晚云没想到他开口便这么说,愣了愣。
不过这话虽然几分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自然不会以为师叔和师兄千里迢迢前来,只是给她办一场及笄礼,然后任她为所欲为,将她留在这里。
晚云离开东都已经很久了,回去是迟早的。她心里早有预感,只是师叔和师兄未提,她亦不去多想。
现在,这一刻终究来了。
晚云张了张口,发现这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自己竟不知如何回答。
“师兄为何说这个?”晚云嗫嚅道,“是不想让我去沙洲么?”
“与沙洲无干,只是想告诉你,此番必须回去。”王阳看着她,神色和缓,“云儿,你不想师父么?我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将你这及笄礼办好了。他日日惦念着你,不曾放下过。如今你也重新与九殿下相认,当初来凉州的心愿均已达成,不是么?”
晚云无言以对。
她确实也想念师父。今夜三月初二,月色暗淡,繁星却异常璀璨。师父想必也在东都的夜空下看着这片天。
是啊,她已及笄,又寻着了心爱的人,是该回去和师父说一声……
“师兄打算何日启程?”晚云沉默了一会,问道。
“三月初八。”
真快啊。
晚云的眉头微微皱起。
“师兄可再等些时日么?”她问。
“为何?”
“我想将阿兄那头疾的药做出来。”晚云道,“我已经得了许多线索,假以时日,兴许能解出来。”
王阳一笑。
“若论解读之法,何处比东都仁济堂更有本事。”他说,“你钻研做药,须得花费许多精力许多心血,若可回到仁济堂去做,岂非事半功倍。”
晚云也知道这个道理,长长吁了一口气,驱散那揪紧在心头的不舍。
沉默良久,她才轻声道:“我知道了。我寻个时候和阿兄说。”
“要我帮忙么?”王阳问。
晚云看着他,露出个无奈的笑,“怕师兄越帮越忙。”
王阳不以为意。
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可碰上的裴渊,总是无法理智。
既然晚云说通了,也就无需多言,更不用将师父的信拿出来。
王阳心头但仍然忍不住安慰:“你做的够多了。若他真心对你,自会以礼相迎,你只需安心待嫁。”
晚云的脸红了一下。
她自然也盼望这样,可她每每肖想,总觉得要走到那一天还有十分长的路。
那就是她要走的路。
纵然艰难、纵然忐忑,也是她和裴渊选的。
晚云与王阳闲聊两句,便打算回房,可才转头走了两步,她又折返回来。
“师兄。”她小声道,“今日是我不好,对不住。”
王阳看着她,只见那嘴上虽在道歉,眼睛却亮晶晶的,全无诚意,仿佛下次还敢。
泼出去的水……王阳在心里默念三遍,轻描淡写道:“下不为例”。
晚云也知道师兄不会怪她,又笑起来。
“师兄,”她接着道。“方才我在等师兄时,想起一事。刚到尧村的时候,师兄不是说用省下来的钱给我备了份大礼么?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少不了你的。”王阳甩开衣袖,转身飘然入房,“明日晨起,到门前看。去睡吧。”
晚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错愕。
果真没忘么?
第二日清晨,晚云是被慕言的声音吵醒的。
“姑姑!”他在外面拍门,“快出来看好东西!”
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