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神色冷峻。
四目相对,晚云一时无言。
她知道他必定会责怪。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她已经知道他之不易。所以责怪也好,打骂也罢,她只要看着他好好,就好。
“阿兄……”光是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已经让她红了眼眶。阿兄从小就是她心中的安慰,事到如今,她明白里头不仅是安慰,还有深深的眷恋。
她唤着阿兄,拖着步子泪眼汪汪地向他小跑去。这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过往的八年,在梦的尽头,总有个少年在桃花飞舞的山中等她。
关城南二里处沙凹处,架了个临时的祭坛,后面,是高高的柴火堆。
战事紧急,关城中的战死者已经来不及挖坑掩埋,只能火化。
裴渊与所有人都在头上裹了白布,亲自主持丧礼。一个当过和尚的军士诵了经,林岱亲手点燃了绞过火油的柴堆。
大火熊熊烧起,被西风卷着,发出噼啪的响声,将尹追和霍良等人的遗体吞没。滚滚浓烟,像是挣脱肉体的灵魂,乘风远去。
伴随着的,是众人呜咽的声音。
晚云一直在边上守着,看火势渐小,又让人加了油,将火重新燃起来。
忽然,她听身后有人说道:“殿下。”
回头,正是裴渊走了过来。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风卷起头上白布的带子,俊逸而坚毅。
未几,一双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过往总是扑空在云烟中,晚云切切实实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方才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那衣襟上,还留着些干涸的水痕。那是先前晚云留下的。
她抱着他,宣泄一般大哭,昏天暗地。以至于裴渊全然无法对她发火。
望着夜空,裴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发什么火呢?要不是她中途返回报信,阳关背腹受敌,说不定早就沦陷了。
晚云则靠在裴渊的肩头,望着那火光,怔怔不语。
“在想什么?”裴渊问道。
“阿兄骂我吧。”晚云小声道,“我知道我答应阿兄的事没有做到,辜负了阿兄的信任。”
“骂你什么?”他摸摸她的脑袋:“你做的很好,帮了大忙。”
晚云没说话。
虽然得了裴渊的赞许,但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心头沉甸甸的。
“阿兄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好一会,晚云忽而道,“总要面对这般厮杀,不得安宁?”
裴渊道:“也不算不得安宁,习惯了。”
这回答不过寥寥数语,却让晚云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回去吧。”片刻,裴渊道,“他们说你这几日都不曾歇息。”
晚云点点头。
裴渊拉着她往回走,却发现她没有动。
“阿兄,”晚云小声说,“我的脚疼得很,走不动了,阿兄背我走一段吧……”
裴渊怔了怔。只见晚云眼巴巴地望着他,在等他答复。
那双眸清澈,没有一点杂质。
恰如当年。
裴渊心中变得柔软,背过去,弯下腰。
晚云随即上前,趴在他的背上,裴渊揽着她的双腿直起身,将她背了起来。
她并不重,手臂环着裴渊的脖子,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肩上,裴渊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的,如羽毛拂过。
“这几天,果真不曾睡?”裴渊边走边问她。
晚云道:“睡不着。”
她停顿片刻,又想起霍良的模样,道:“阿兄,前几日将士士气低迷,我跟他们说你今日必定回援,他们忽而就振奋了。他们心里都向着你。”
裴渊这才知道此事,蹙眉道:“以后不许妄言。若我不能回援,激起群愤,你如何平众怒?”
——“杀你祭旗。”霍良的话犹在耳边。
她摇摇头。若是不能回援,关城就破了,哪里还有杀她祭旗一事。
“反正幸好阿兄回来了。”她呢喃道:“将士们都盼着阿兄回来。霍将军死前说,幸不辱命,我猜想是要跟阿兄说的。”
裴渊没言语,只望着前方布满星辰的天空。
阳关一战,可谓惨烈。他损兵折将,里面好些人是从北地时就追随着他的,包括尹追和霍良。
“霍将军还说,让我好好将战况告诉阿兄。说他们并非贪生怕死之辈,都尽力了。日后将士的抚恤安置,请阿兄督请朝廷一一兑现,让将士们走得安心。”
“你说便是。”裴渊的声音低沉,“我听着。”
官署厢房里,楼月打着哈欠问侍从:“殿下还没回来?”
侍从脸色颇为为难,拱手禀道:“小人方才返回时,见殿下背着那姓常的小郎君,大约走得慢,还不曾回到。”
“背?”楼月一瞬就睡意全无。
“背?!”他再次确认。
侍从点点头:“真的是背,将军要是不信,亲自看看去。小人也是头一回看殿下背人。”
楼月看着他,有些震惊,目光不定。
裴渊手臂上有伤,晚云没让他背太久,走了一段就下来。回关城的路,格外漫长,裴渊陪着她,一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