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一部分学生,他们的理由十分相似。”李拥军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认为——别人都能欺负马安明,如果自己不欺负欺负他,就会显的不合群,同时显的自己不够厉害,好像欺负马安明是他们共同的爱好,他们甚至会相互攀比谁想出来的花样更有意思。”
闻伊:“......”
她有些艰难的说:“这些技校学生大部分也就只有十七八岁,读过初中,不说通晓法律法规,但至少也应该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吧?他们就不怕事情闹大后,会受到法律的惩戒吗?”
李拥军摇头:“他们的口供一致,都说是看见别人欺负马安明,他们才跟着欺负马安明的,而且他们不认为这是霸凌,只是想拿马安明取乐。”
闻伊问:“难道马安明在学校就没有一个朋友吗?”
“目前没有人承认跟他是朋友。”李拥军拿着烟的手紧了紧:“马安明读这个技校非常不容易。”
“他父母的赔偿金被他爷爷奶奶握在手里,房子被他叔叔强行入住,他只能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农村,初中毕业后,他爷爷拒绝供他读高中,声称赔偿款是用于给他娶媳妇的,他在家抗争了一年,几次跑到相关部门告状,才勉强换来上技校的机会。”
李拥军的眉目间有些难以言喻的悲愤:“因为他太过珍惜上技校的机会,所以忍受了所有屈辱,一刻也不敢浪费的汲取知识,本就微薄的生活费被他用来购买各类书籍,为了有口饭吃,他在学校食堂免费打工,因为他的贫困、好学和沉默,才逐步变成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闻伊有些哑然。
李拥军说:“他从入学的第二个月开始,因为一本英文书,跟舍友大打出手,从此后他就开始被孤立,最初是在宿舍、逐步发展到班级、年级、最后变成全校学生一起孤立他,没有人敢主动跟他说话,否则就会被认为跟他是一伙的,他在宿舍需要负责全部卫生,包括帮舍友洗衣服、打饭、打热水等等。”
闻伊听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咬牙:“我就不相信整个学校里,就没有一个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好学生,难道所有学生都这么恶毒吗?难道他们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是不道德、甚至是违法的吗?”
“在群体犯罪中,所有个人的情感、理智、分析辨别能力、认知能力都会被减弱,他们会盲从的屈从于群体洪流的裹挟,从而丧失个人的信仰和品质。”
秦朗这时插了一嘴:“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中说过,处于群体中的个人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正义”力量,对他们来说群体就是正义,数量就是道理,哪怕事实不是这样,群体中的人也会有一种“法不责众”的想法,因此他们在群体中的行为就会表现得理直气壮。”
闻伊眨了眨眼睛,她只知道《乌合之众》是一本讲述大众心理学的书,但从来没有看过,属于略有耳闻。
秦朗又说:“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让一个接受过正常教育的人去诈骗老年人,他可能会觉得良心过不去,认为有违道德和人伦,但将他送入一个专门诈骗老年人的团伙中,他的个人意志就会慢慢被群体意志改变。”
“当群体的意志是赚钱发财时,这个群体就会对金钱俯首贴耳、为命是从,因为只有金钱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打动他们的心灵,成为他们的信仰,个人长时间受到群体意志的暗示和影响,就会逐步沦为其中一分子。”
他看向闻伊:“有时候,群体犯罪往往会比个人犯罪更加残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群体的叠加很可能只是愚蠢的叠加,真正的理智和智慧会被愚蠢湮灭,当杀人成为这个群体的意志后,所有人就会失去理智,这是从众心理。”
闻伊听他这么一解释,全身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一个、或者是第一群孤立马安明的人,不想承担霸凌同学的责任,于是将孤立的行为扩散到整个校园,将群体扩大化,这个群体天然认为技校是人渣集中营,他们只是为了混日子才会走进技校,于是他们不能接受与他们逆向而行的人。”
秦朗说:“当他们发现马安明的意愿与他们不相符时,他们会有一种危机感,于是很容易就会形成一个群体,进而采取过激手段对马安明发出挑战,将他踩在脚下,从各种欺辱他的行为中获取满足感。”
闻伊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说:“那第一个孤立他的人着实是个人才。”
“确实。”秦朗看向李拥军,补充了一句:“单独一个人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这个责任可能是法律上的,也可能是道德上的,但群体就不然,群体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群体就是法律、就是道德,群体的行为就是天然合法的,这个人显然知道这个道理。”
李拥军的反应很快,立刻说:“当初,将马安明的英文书撕毁并扔进水桶的学生叫宋安,我记得这个人,而且是我亲自询问他的。”
说到这儿,他脸色微微一变,低头盯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似乎在仔细回忆。
片刻后,李拥军才轻声说:“宋安,今年19岁,正在读大三,他大一和大二期间跟马安明住在一个宿舍,而且住在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