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清泠泠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澄澈,在大殿里回荡出玉落银盘的脆响,干脆有力地压下了所有质疑声。
庆和帝对顾明姝的印象,一直都是没什么存在感。
哪怕上次大朝时她在朝凤院打人,庆和帝也只觉得此女肖似其父,话少脾气爆。今日入殿后,她一直在秦越身后,存在感更是小的可怜,庆和帝又对她多了个不善言辞和小家子气的印象。
但就在这一刻,这些莫名其妙的刻板印象如泥胎皲裂崩塌,露出她内里闪闪发光的本质来。
“陛下,大人们若是真想审视臣妇是否有能力为贵人治病,不如就让我先为贵人望闻问切吧。”
底下为首的太医也说:“一个人医术如何,一张背下来的方子是看不出深浅的,但临场诊病出方,却能考验她真正的技术。陛下不如让她一试。”
“既如此,高展,带海陵王妃入内殿为云贵人诊病吧。”庆和帝道。
顾明姝被带往后殿没多久,庆和帝又打发了几个闲着无事的太医去偏殿给秦越诊病看伤,毕竟之前秦越也遭了刺杀。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这是皇帝想把人支开的意思,所以秦越欣然谢恩,被点名的太医也跟着出了正殿。
秦越与多余的太医出去后,庆和帝就朝陈太医招招手。
陈太医赶紧上前。
“陛下,微臣看过了,王妃的药膳方子与西山寺里的药渣差别不大,应该就是这个方子。但这方子也确实不是药王谷所出,要说能缓解楚王妃身上的跗骨毒,微臣不太信。”
庆和帝道:“可她身上的毒确实缓解了。朕前日打猎路过西山,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听说睡得也不错。以往,每每春夏交替的时候,是毒发最厉害的时候,断无此光景。”
陈太医心道:好家伙,东山猎场逐飞鹿,那鹿到底奔了多远才奔到西山去。
“或许,楚王妃还有别的调理亦未可知。”
庆和帝摇摇头,喃喃道:“她不会有别的调理。她还肯吃顾氏开的方子,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方子看起来不似药王谷所出,所以就不辜负这份孝心。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辜负真心。”
陈太医一怔:“王妃娘娘的心结,还是没能解开吗?”
庆和帝顿了一下,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没接这个问题:“罢了,不提这些没用的。且弄清楚顾氏到底能不能解跗骨毒吧。只要顾氏真能研制出解药,就总有办法让她吃下去。”
陈太医低头称是,眼角的余光却瞥向内殿的方向,眼底有同情也有悲哀。
楚季瑶身上的跗骨毒,每两年大爆发一次,所以每隔两年宫中就会短暂出现一位宠妃。之所以短暂,就是因为每一位宠妃都会在得宠不久后暴毙。
陈太医消极地想:不知这位云贵人,又能多活几时呢?
*
不多时,顾明姝就从云贵人的内寝出来了。
“陛下,臣妇已经面诊完毕,对云贵人的病症也做了了解。”顾明姝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庆和帝问:“哦?那你有何见解呢?”
“启禀陛下,臣妇以为,云贵人虽有中毒之像,但所中之毒并不深,所以并无大碍,只需调理解毒便可恢复康健。”顾明姝道。
殿内之人皆是一愣。
太医院的人更是目露惊讶——因为谁都知道云贵人这症状是中毒所致,但根本没人能研制出解药来,难道顾明姝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匆匆赶回来的秦越正好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忍住冲上前去捂住她嘴的冲动。
说好的要低调,不要治愈云贵人呢?
好家伙,太医院所有太医束手无策的病症,她却说“并无大碍”。
陈太医道:“云贵人中毒,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也知道如果有解药的话,只需调理就能恢复健康。但现在问题就是,没有解药。”
顾明姝理所当然地问:“既然没有解药,那为何不逆解毒药呢?只要知道是何成分的药物,再相对地配出解药来,不就行了。”
场面又是一静。
说得就好像逆解毒药跟摘大白菜一样简单。
秦越十分无奈地扶额,因为他现在就算冲过去捂嘴都没用了。
“说得轻巧。若逆解毒药是这么轻松随意之事,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未经医考之人在此发表高见?云贵人所中之毒分明半月内便有性命之虞,你却说无碍,分明哗众取宠!”
有个略年轻些的太医没忍住,气冲冲地怼了句。
顾明姝:“哦,你是说你们半个月内无法做到逆解毒药,配出解药是么?”
“如此高深难解之毒,谁能做到半月内逆解配药?你能吗?”那人反问。
秦越生怕顾明姝口不择言说出“我能”。
好在顾明姝理智尚存,理直气壮道:“我一个医考都没考过的人,当然不能。”
年轻太医轻嗤一声,轻蔑不屑都直接写在了脸上。
顾明姝歪头问:“这位大人,您在不屑什么?难道我应该能吗?还是说你能?你能你就快去做呀。这毒刚猛霸道,云贵人虽中毒不深,但拖一日重一日,您拿着天家俸禄,便该为天家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