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在德拉科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窃窃私语的棋子声。
一阵风裹挟着沛然的水汽刮了进来,地上的碎草枯叶旋了一圈,缓缓静止了。
头顶狭小的天窗是这间牢笼唯一的光源,昏暗的光线像是蒙着一层浊臭的气息,灰蒙蒙的石墙边固结着一团模糊的阴影,看不真切。
纽蒙嘉德似乎充斥着一种隐晦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力量地作用越发明显,德拉科已感知到自己魔力运转有了滞涩的迹象。
来到这里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心里明白,但他没办法拒绝一位前任黑魔王的邀约——只要能够预见足够大的收益,就敢掷下对等的赌注,这是刻进马尔福骨子里的信条。
“——是你杀了邓布利多?”
突然有个低沉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德拉科微微侧身,一道光影自他面前的空气中浮现,扭曲成了一张熟悉的脸——由于那本大名鼎鼎且图文并茂的邓布利多生平传记,三十岁的格林德沃相貌广为人知——而现在那张脸正笑吟吟地对着他,身姿挺拔衣冠楚楚,像是一位出席晚宴的贵族军官,带着天生的傲慢和严谨,精心打理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待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德拉科按住了与他拉开距离的冲动,毫不示弱地回敬道:“不用客气。”
格林德沃,或者说年轻的格林德沃轻轻一笑,主动后退了两步,铁灰色的长风衣下摆几乎擦到了墙角的乱草堆,“客气?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被报复?”
他吐出“报复”这个词时的语气很微妙,英俊的面孔上却一片坦然。
德拉科扬起了眉毛,用目光表露出询问和疑惑。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格林德沃呵呵地笑出了声,“那么好的故事,一般人可编不出那样令人信服的细节……”他忽而扭头看向墙边那团阴影,感叹道,“原来我曾经无比嫌恶的躯壳,也不全是渺小脆弱的——与其说是感情和爱,不如说是伟大精神的孕育和寄托——”
“我以为我能在您这儿聆听一些新鲜的论调,”德拉科说,“那么我现在所见的是您伟大的精神还是灵魂?”
“这太阳底下哪还有什么新鲜事?”格林德沃笑道,“都说马尔福家学渊博,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德拉科略微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他当然发现了,身后铁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就嗅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水汽,不属于这间干燥牢笼的水汽。
“别这么看着我,”格林德沃轻嗤一声,“我一个大半截身子埋进冥国的老头,怎么好意思把自己脏污的梦境展示给我们的‘希望’?”
德拉科眉梢一挑,他一句话透露了太多信息,反倒令他不好发问了。
“你不信?”格林德沃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邓布利多,“哦,当然,谁让我们都是修习黑魔法的,彼此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信誉度——”
他拖长了音调,倒显得亲切了许多,“你可知道‘梅利弗伦’其实是一个如尼符号,被希伯来文翻译之前,它在高等精灵语的含义一直是——‘被遗忘者的乐土’……”
他不屑地哼笑出声,“那群多愁善感的精灵总是爱发扬他们的情绪,我还是更喜欢龙语对的翻译——‘冥国’,多么简单贴切是不是?”
“您究竟想说什么?”
“不会吧?”格林德沃挑起一根深棕色的长眉,“你们自甘堕落偏安一岛之后,不会连自家的血脉起源都忘记了吧?”
德拉科又瞥了一眼墙角那团阴影,“我家能有什么隐秘,不过就是巫师界传遍了的那点儿旧闻,怎么瞒得过您?”
只见格林德沃忽然往前跨了一步,周遭场景陡然变换,呼啸的狂风漫卷而来,将两人的衣衫吹得哗哗作响。
眨眼间他们已置身于一座陡峭的崖壁上,翻涌的海浪在他们脚底掀起大片的海浪,雪白的浪花在漆黑的海面上飞速消融,德拉科回头,果然望见一幢破败的木屋立在不远处。
这是黑魔王第一次召唤他的地方,正是在这里,黑魔王教会了他什么是力量。
格林德沃背负双手站在危险的悬崖边缘,他的声音在海风中飘忽不定,“我认同小洛的观点,凭借家族的积累和你的天赋,你无疑能在黑魔法上走出很远,而魔法界不能失去黑魔法。”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德拉科沿着悬崖,继续与格林德沃拉远距离,冷笑道,“还是说你也想当我老师?”
“有资本的人才能获得资助,难道你是来看望我这个失败者的不成?”
“那么代价呢?”德拉科平静的语气融进了鼓荡的海潮声中,“我已经跪得够久了,就算您要施舍怜悯——”
“怜悯?你这个笑话可真不怎么样,马尔福先生,你们生来就是被人仰望的,何须卖弄这种博取同情的手段?我又不是阿不思……”
紧接着是一段不同寻常的停顿,德拉科凝视着他的背影,心里一下子就静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烦闷像是海上的泡沫,消融在了格林德沃身上突兀涌现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中。
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任由海风的聒噪声主宰着这片梦境。
这是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