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搭在由一段老橡木整体雕刻的桌面上,他银白的长须和半月形的眼镜在水晶灯下闪闪发亮,“西弗勒斯说你执意要见我,我想你大概是遇上什么问题了。”
“我要求的是单独谈话。”对面的少年人坐在深红色的丝绒靠背扶手椅上,苍白的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我像信任自己的眼睛一样信任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真诚而柔和,他抬头望向窗边,斯内普沉默地立在那里,半边身子隐没在窗外的黑暗中,宛如一尊冷硬的石像。
“而且你也信任他,现在才会坐在我面前,不是吗?”
“感谢您的这份信任,”德拉科声音平静,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却仿若一对精雕细琢的尖晶石,卓然生辉,“这的确不仅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毕竟您就要死了,而黑魔王还活着。”
他的话像是给墙上的肖像们拧动了发条,让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一直认为西弗勒斯的潜伏很完美,”邓布利多叹息一声,但语气堪称温和,“虽然他领着你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我就该意识到了,这半年来他也不断暗示我要多关注你一点儿,可人老了,总不免心存侥幸。”
邓布利多抚摸着他那只焦黑的右手,仿佛在为自己的失误叹惋。
“难怪我父亲曾说您是魔法界最难对付的人。”德拉科忽然笑了笑,“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校长大人,就当一位叛逆的学生诚心诚意地请您指教。”
邓布利多半月形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透出几分狡黠,“智慧女神不会因为一个人年老力衰就对其多加青睐,我只是比你多了几年人生经验,德拉科,如果你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喋喋不休的叨念的话。”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微微垂下目光,表明他无意争夺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西弗勒斯告诉了我你那场大胆的试探,”邓布利多抖了抖袍子,遮盖住他那只伤势恐怖的右手,“请原谅我的好奇心,但好奇心也是催促人前进的动力,我们都很想知道你何以如此笃定西弗勒斯不再为伏地魔效力。”
“与其说是信任斯内普教授,”德拉科凝视着桌面深棕色的橡木纹路,以一种沉缓的语调答道,“不如说是信任您,邓布利多校长——‘智慧女神不会因为一个人年老力衰就对其多加青睐’,反过来也一样,既然您能付出全无保留的信任,我为什么不可以?”
“作为一位校长,不管他多大年纪,最喜欢听的永远是他学生的赞美。”邓布利多靠在椅背上,完好无损的左手手指点着桌面。
“当然,您已经听过了太多的奉承话,有理由怀疑我这番话的诚意。”
德拉科面色坦然,“我说过我信任您,要与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绝非客套。如果您想知道,我不介意将我所知的都告诉您,包括我上学期在禁林里做的一切,也包括黑魔王的攻入霍格沃茨安排与我的计划。”
围观的肖像们顿时哗然,邓布利多愣怔了片刻,不知道是出于他坦白的态度还是耸怖的话语。
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少年人,明明是统一制式的学院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优雅出挑,斯莱特林寡淡的银绿色也能彰显出这样的雍容华贵。
原来躲在家族庇荫下的少年,已然能够撑起一片属于他自己的阴影。
邓布利多抬手压下了喧哗声,语调轻快,“你猜的不错,斯内普确实将伏地魔的情报都透露给我了,但没有关于你的——不光因为你妈妈那个牢不可破誓言,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意愿,他觉得我会阻止你。”
“这么说您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我们清楚与否并不重要,”邓布利多表情严肃,“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的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您这是打算说服我吗?”德拉科直视着他的眼睛,“在一件注定徒劳的事情上努力,就像您一如既往所做的那样?”
“我想正是我们双方截然不同的理念,你今晚才会坐到我面前听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头子唠叨。”
“不,”德拉科斩钉截铁地说,“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
邓布利多扬了扬他那长长的、洁白的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既然您提到了理念,我可以先解释您上一个问题。”德拉科缓声说道,“判断一个人的立场需要权衡太多条件,您那异乎寻常的信任毋庸置疑是分量最重的砝码,而在‘理念’上的发现,是我笃信的根源。”
他灰色的眼睛忽而焕发出凛然的光彩,“一个人的表情、语言、行为皆可以伪装,唯独理念无法伪装。即便是短暂的抛弃,那也是一种动摇,而理念一旦动摇,就不复它原先的面貌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信仰?”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他。
窗边的斯内普偏了偏头,将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椅子上的少年人,他瘦削的脊背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般铿然挺拔。
“我认为只有那些坚定不移的理念才配称之为信仰,可现在不是谈论理念与信仰之辨的时机,校长大人。”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自己学生的成长更令我振奋。”邓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