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著雨八岁那一年,她被花穆送到了隐居在香拂山的萱夫人身边学艺。她一见到萱夫人,就对她极其依赖,但萱夫人似乎并不喜欢她。
她虽然年幼,却也感觉到这一点。不过,对于自小缺少娘亲疼爱的花著雨而言,有这样一个女师傅,她还是很欢喜的。总是有事没事去找萱夫人,直到有一夜。
那一夜,对于花著雨而言,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
那夜,她是睡着的,因为自小随花穆修习内功,虽是酣眠,但只要有一丝声响,她都会被惊醒。她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偷眼看出去,便见萱夫人悄然进了她的屋子。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隐约感觉到她坐在床榻一侧,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无边夜色,落在她身上。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小小的她极不舒服。
有一瞬,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了,忽然就感觉到脖颈被扼住了。
花著雨慌忙睁开眼,朦胧的夜色中,她看到萱夫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幽灼亮得如同两汪深潭,似乎要将她扼毙。她吓呆了,拼命挣扎,但毕竟年龄极小,哪里斗得过大人,而且,还是似乎发了狂的大人。
当夜,若非花穆及时赶到,花著雨或许就被萱夫人扼死了。
后来,花穆告诉她,萱夫人其实是有病的,就是偶尔会发狂。花穆的话,花著雨并不全信。因为,萱夫人平日里看起来很正常。
不过,自那以后,她再不敢对萱夫人亲近了。
在安和康的引领下,萱夫人来到了花著雨的帐篷之中。
“萱师傅。”花著雨上前搀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雨,我在庵堂住着挺好的,你让我到这里做什么!”萱夫人清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美,舒缓而魅惑。想必她的容貌也是极美的吧,只是,花著雨却从未见过,因为她脸上常年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师傅,徒儿这次得罪了。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请师傅来。”花著雨使了一个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帐篷门口守候着。
“师傅,当年,都说默国皇后死于大火,但是,这些活下来的默国士兵都已经知道,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而您就是皇后。爹爹也告诉我了,皇后当年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娃。皇甫无双根本不是默国太子,是吗?”
萱夫人抬眸静静看着花著雨,一言不发。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闪过万千表情。
两人默默对视很久,谁也不说话,一室静谧无声。
她忽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无双他,确实是我的孩子。”
花著雨闻言有些不解,难道说,爹爹花穆说的不是实情。
“你是说?无双真是默国太子?”她犹自不相信地重复道。
萱夫人颔首笑道:“自然是了!”
“可是,爹爹花穆说,您当年生的是一个女娃,而且,东燕的瑞王也说,您当时往东燕去过一封信,也说生了一个女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萱夫人微微蹙眉,淡淡笑道:“你爹爹是不是说你就是皇后的女儿,是默国公主?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这么多年,你爹爹为了复国筹谋多年,他一心要让你成为无双的皇后。他之所以说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无双不肯娶你为后。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为你做主的!”
花著雨蹙眉道:“师傅不用,我不会嫁给无双的。您远道而来,我让人为您准备帐篷,早点歇息吧!”
萱夫人执着花著雨的手,含笑道:“好,那师傅就过去了。”
花著雨将萱夫人送出帐篷,回身在几案一侧坐下,伸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思绪万千。
***
这日晚,花著雨到附近的山上查看地形。
山间的夜色很美,从山上俯瞰,可以看到宁都城内华然盛放的万家灯火,夜空中的星光和灯火互相辉映,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温馨。可是她知道,一旦城破,所有的温馨都会化为断戟残剑,一地血流。
可眼下,这一场战争,到底该如何避免。
原本,她将萱夫人请来是要拆穿皇甫无双不是默国太子这个事实,以阻止这一场战争。可未曾想到,萱夫人竟然说无双是她的孩子。
难道说,是爹爹骗了她?
爹爹为何要骗她呢,没有理由啊。
或许,是萱夫人在骗她,她这样做,就是为了复国。因为一个公主的号召力肯定没有太子的号召力强大。
花著雨闭上眼睛,静静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夜色里,隐约弥漫起一股优昙花的芬芳,极清淡,似有若无,清风过处,偶有消散。隐约还有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花著雨转过身,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灰袍老人。后面一人头上戴着蒙了白纱的斗笠。
月色清朗,花著雨认出,灰袍老者竟是当日在梁州城外救过她的阿贵。那么,他身后之人,莫非是西江月的容洛?
此时此刻在此地遇到他们,花著雨极是意外。
“两位请留步。”花著雨微笑着走上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