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了一天的饽饽,火炕被烧得烫人,担心炕头的被子被烫糊,张玉英一股脑的把它们都扔到了另一头。炕头的席子烫的发软,人不敢坐。糊土炕的泥,时间久了因为热胀冷缩的缘故,会有裂缝,需要时常修补。烧火的烟随着有裂缝的地方往外窜,满屋子呛人的烟火气到了傍晚停火后才逐渐消散。窗户的玻璃上挂满了水珠,随着夜晚气温的下降开始逐渐凝结。
忙活了一天,没了炒菜的力气,晚餐一家人就着新出锅的大饽饽吃了点咸菜。于乐掰了块饽饽,到灶台黑坛子里刮了点凝固成乳白色的猪油,嚼起来有点沙沙的口感,但是很香。平时吃不起肉的时候,买点鸡冠油便宜的肥肉什么的拿来?点猪油存放起来炒菜,刚出锅的肉渣酥脆喷香,它们有个好听的土名字叫“肉滋滋”,就像炸的时候滋滋的声响一样,嚼起来也滋滋的。猪油吃腻了,于乐又偷偷的去饭橱拿了点清酱(酱油),掰下一块饽饽蘸着吃,咸咸的很是下饭。张玉英不让于乐吃太多咸的东西,说吃多了会跟他爷爷一样,天天咳嗽,痰多,说话不清楚,跟个“痨病鬼子”似的。
晚上七点多,吃过了晚饭,于德忠出门打扑克去了。他找到了固定的牌局,六人的够级,加上望眼看热闹的,一帮子人,比在自己家里待着好玩多了。每天到点没去,就有人过来喊,张玉英对此很生气,天天骂他打起来没时间点,玩疯了,每回出门都嘱咐他不要打太久,早点回来。
邻居家的大嫂过来坐了会儿,九点多,于乐躺下睡觉了,张玉英开着灯不敢睡。他得留着门等于德忠回家。那时候太穷,“规矩”不好,时常发生小偷小摸的事情,也有传言,晚上家里进了贼,有那奋起反抗的,被人攮了一刀。每天晚上于德忠没回家的时候,张玉英都想着那些传言,战战兢兢,真要进了贼,自己的公婆只有被攮的份,而她自己要是遇到了贼,估计早就被吓傻了。
十一点多,张玉英听到大门有动静,趴在窗户旁边,掀起一角窗帘,哈气融化了一点冻的窗花,往外瞄去,看到了拿着手电筒的于德忠,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回来得这么晚,你是玩疯了,家都不要了。”于德忠刚进屋,就被张玉英劈头盖脸一顿骂,中间夹杂了很多国骂脏字。
“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做饽饽。”于德忠预料到了回家肯定挨骂,也没放在心上。
“你还知道得早起,今天我五点就起来了,明天还得五点起,谁家不早点睡觉!”
一来一往的呛呛了十多分钟,才关了灯,没了动静。隔壁于乐爷爷于宣正那间睡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声响,也或许是早就习惯了,于宣正很聪明的知道,自己如果出来劝架,搞不好就成了炮灰和出气筒,索性不闻不问。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张玉英醒了,于德忠还在呼呼大睡,发出享受般的鼾声。张玉英气不过,在被窝里踹了他两脚,给他踹醒了。
张玉英换好了衣服,听到于德忠的鼾声又响了起来,隔着被子又踹了他几脚,喊道“赶紧起来做饭,我要和面。叫你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就是不听。以后跟扑克一起过去吧。”
张玉英一遍又一遍的骂着,被踹醒的于德忠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听着耳边不听的唠叨,脾气也上来了,他迷迷糊糊的吼了一句:“你快闭哒上嘴吧。没有完了是吧。”
于德忠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张玉英的怒火,头天晚上的战争又持续了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睡吧,睡醒了你就出去打扑克,我也不做饽饽了,我也天天在家耍。”张玉英刚下炕,转身又坐了回去,一动不动,大有什么都不打算做的架势。
于德忠平时吵架,一般都是忍着不说话,忍不住了就吼两句,摔摔东西,摔完东西,火气发泄出来就蔫了。他此时也完全没了睡意,开始穿衣服。俩人一句话没有,像之前吵架一样,又开始了冷战。
于乐被他爹一嗓子吓醒了,趴在被窝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比较尴尬,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睁着眼睛看来看去,不知道该干什么。
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于德忠热好了饭,炕上的温度也上来了,适合发面了。张玉英气消了一些,虽然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干了,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她把于乐喊了起来,叠起了被子,把炕头腾出来,准备和面发面。于德忠把饭桌摆上,自顾自的吃了几口饭,于乐看没人管他,也嚼了几口馒头咸菜。张玉英气得没吃早饭,站在炕边不停的和面。
于宣正过来拿馒头时也感觉比较尴尬,象征性的劝了两句:“你俩不要打仗,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然后拿上馒头溜之大吉。
今天要做桃饽饽和枣鼻子。桃饽饽就是将馒头做成桃子的形状,然后用刀背印压一下,让上半部分有点后倾,同时留下一道印痕,如果出锅的时候,这道印痕裂开了,他们就说这一锅饽饽“笑了”,预示着一年有个好彩头,其实这跟饽饽的制作有关,但大家总是喜欢让它有点神秘的味道,迷信点的乐趣,过年的时候,好像任何事物都可以寓意着美好。桃饽饽晾凉后,拿出皮桃红,一种食用桃红色的色素,沾点水稀释一下,再用牙刷蘸一下,用针拨弄牙刷,星星点点的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