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雒阳城的护城河才大段地被填平。
炮声长久地轰鸣过后,唐军营寨的寨墙后面,衣甲哗哗直响,成片的步兵缓缓向前移动,穿过了围城工事。
人群前方,一队骑兵横奔过来,人们很快认出中间一匹大马上坐的是唐国皇帝王镡,唐军士卒纷纷望了过来,众军嚷嚷着嘈杂起来。
王镡勒马慢下来,回头望了一番高大厚实的雒阳城墙,墙身的包砖千疮百孔,上面的女墙坍塌狼藉,但城墙依旧屹立.光靠抛射的石头,不可能砸穿二三十米厚的土墙.到头来,还得用人去冲杀攻打,直到耗尽守军的斗志,别无他法。
王镡有些痛心地看着面前一个个汉子,目光依次从他们风吹日晒的脸上看过去。他忍不住说道:“我们祖上斩荆披棘,方有耕种之地。我们父祖在这片故土安家落户,一争生存,二争脸面。朕愿将士们的血,能保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太平!”
武将士卒们仿佛看神一样看着王镡,这时有人动容地跪倒在地,许多人便跟着跪伏高呼万岁。
不多时,后方营地上的大鼓擂响了。一员武将拔剑大喊:“兄弟们,为陛下前驱,我大唐皇帝万岁!”
一时间,甲兵汹涌,像潮水一样推着云梯,扛着梯子向前弥漫。
众军冒着弩炮石弹推进至百步内再度停止前进。后方营地上,“哄!哄!哄!”的巨大炮响震天撼地。
连绵的一排巨石飞起。几乎是顷刻后,第二排投石机紧接着齐射,大地震动不已,尘土弥漫。
投石机几轮齐射后,鼓声大作,号声苍劲。前方人马里呐喊声起,无数人在箭雨中疯狂地冲了上去。
王镡转头看向东边,远处的城墙上正是黑烟弥漫,云梯和楼车燃着熊熊大火,空中点火的箭矢仿佛流星雨一样。
这么攻城,每天都会有大量伤亡。但王镡不能停止,他无法阻止人们死去。或许,相比战败的死伤,只要能打赢,便已经挽救了大量士卒的性命。
就算他的皇位、他的威信,也是在这无数的流血中铸就。强者生,弱者亡,无法选择。
四面围攻一直持续到黄昏,雒阳城上下,已是惨不忍睹。唐军退回防线,但事儿还没完,大量的伤兵被抬着送去伤兵营,呻吟声在硝烟中若隐若闻,数十万大军仿佛在残阳中舔舐伤口。
一群武将急匆匆地来到中军大营,参军司将调整部署,继续明天的攻势。
议事一直持续到晚上。这时王镡身边的亲兵武将王栩忽然急匆匆地走进中军大帐,径直走到王镡跟前弯下腰,拿出一张纸条来,说道:“缉事司豫州分司接到密奏,张梁明日凌晨可能要出城决战。”
决战?!王镡愣了一下,不是该突围么,说得倒是挺好。他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张梁干得好,简直是雪中送炭。
王镡几乎要感谢张梁了,他干脆出城来一决高下,能让多少唐军将士因此活命
就在这时,又有武将进来,单膝执军礼:“圣上,张梁用吊篮送使者出来下战书,要与大唐军摆开决战!”
大帐内立刻哗然。
中军大帐边上点着不少蜡烛,但光线仍显昏暗,时节已到夏季,饶是中军大营人马甚众,虫子似乎并不怕人,帐外的虫子叽叽的叫声正叫得欢。
大帐里面的一群人正兴高采烈,还没打就等待着进雒阳城了。
王镡也十分心动,在上面说道:“若张梁要出城,那敢情好。”
雒阳城里,豫军能野战的精锐最多两三万人;这时候野战,豫军真没什么好打的。王镡手里现在光唐军步骑精兵就有十多万人,恐怕不用精兵尽出,只派武卫军,就足可以击败雒阳军。
雒阳守军一旦出城战败,大唐军马上就可以占领雒阳。在这种局面下占领了雒阳,整个河南郡地区的豫军几乎没有了反抗之力,周围的各州各城不用打都要投降,拱手便可收复河南郡大部。所有人的目光都闪闪发光。
那些眼神,就好像一个饿了三个月的人看到了一桌酒菜一般的表情。
张耘菽在一群人前面嘶地吸了口气:“臣倒是觉得蹊跷,这张梁究竟卖得甚么药?”
王镡顿时看向张耘菽,张耘菽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心坎上,着实是太蹊跷。
但此时也谈不上轻敌和风险,只要豫军主力没有西进,唐军在河南郡这么多人胡打也没啥风险。
王镡不动声色道:“若能不用攻城就取得雒阳,能避免很多将士在战场上送掉性命。”
这才是王镡最关心的事。
张耘菽在一旁的雒阳地形图上指了一下道:“决战在城东开阔地。臣有两种猜测,一则张梁想诱我军聚于城东,自率人马从城北、城东两面弃城逃跑保命;二则,援军无望,张梁情知难逃战败丢城失地,破罐子破摔,寻死来的。”
王镡沉吟不语。
他琢磨张梁这个河南郡守,还有活路。他除了投降或许能苟且偷生,怎么着也应该是个死。雒阳对豫国同样至关重要,丢失雒阳城的守将,有什么理由让他不会死?
如果张梁不向我大唐跪地投降求饶,他还能活命,王镡就真是太佩服这个人了。
而且,张梁用什么办法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