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炮声让雒阳城在战栗,城墙上土石纷飞,城里坍塌的房屋尘土弥漫。
一会儿炮声就会消停,每日都是如此。震响一停下来,外面推土填河的人便会稀稀拉拉地靠近。张梁不用看都知道是这个场面,因为重复的次数太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张梁听到城外的炮响一停,便忍不住抬头看天。果然,片刻后,空中便有圆滚滚如草球一般的东西飞了过来,一大片球翻滚着,毛发在空中仿佛尾翼一般。
“啪!啪!啪!”
废墟上、房顶上、大街上落满了圆球。
周围的豫军士卒个个面无血色,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张梁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低头看向落在马前的一个圆球,一个人头,乱蓬蓬的头发里一对塞满了泥土石灰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脸上被摔得血肉模糊,一脸血污,嘴皮都没了,两排大黄牙露在外面,仿佛骷髅的可怕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恶臭,以及石灰的碱味。
“哇!”
不远处一个拿稻草垫着手去捡头颅的士卒,忽然呕吐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一名豫军将领大骂了一声。
不料那士卒忽然发疯似地跑掉,一面大声嚷嚷道:“有鬼!雒阳城全是死人的魂魄,咱们都要死,救命!”
有人急忙吼道:“那厮失心疯了,快抓住绑起来,免得扰乱军心!”
张梁铁青着脸,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人被吓疯,却是少见,但雒阳此时的气息确实非常不妙。
古朴的街巷建筑,靠近城墙这边废墟一样的房屋,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空中人头乱飞,仿佛鬼魅在晴天白日起舞似的,关键是大量人头飞进城带来的绝望情绪。
这么多豫军、荆军青壮汉子的脑袋,已不必控制谣传。眼见为实,所有人都明白,豫国和荆国令狐溢的援军全部玩完了。
望不到援军的孤城,里面的守军什么心情,所有人都了解。
张梁有点失神,回头对李德,喃喃道:“某早告诫过圣上,伪唐狼子野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应该早早联合其他国家压制,甚至灭掉。以防其再现强秦的威势。可是如今……”
李德默然,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是曾经反对豫国联合他国压制唐国的人之一。
张梁心道:“伪唐皇帝为了雒阳,能把举国精兵放在河南郡硬拼;荆国恐吓起人倒是声色俱厉,但死三万人后,是不是还能硬拼?”
失败的情绪涌上心头,张梁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恍惚之中,忽然城外传来了万众齐声般的歌声,张梁侧耳一听,他听得懂关中官话。
“我大唐猛士!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仿佛一百万人在远方唱出苍凉的歌声,从天上传来,无孔不入,张梁座下的马都动了,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豫军将士仰着头,也在侧耳听着。
张梁策马冲上城墙后方的斜坡,部将急忙劝道:“一会唐军要放炮,都帅保重啊!”
张梁下马爬上城头,极目望去,只见雒阳城外,人马如海,场面极其壮观。那远处的面孔隐约都对着雒阳,仿佛在朝圣这座丢失了上百年年的古城。四句歌声,在人海里齐声高唱,反复了又反复,仿佛宏大的咒语。
“复我河山!死不休战!”
少顷,“哄!哄!”震耳欲聋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大地一阵颤抖。远处一排巨石腾起,投石机甩动着粗壮的长杆,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怒火,将巨石抛起。
张梁被这巨大的阵仗震醒,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故事:越王勾践为复仇,三千越甲就可灭国,秦朝为灭北狄,不计代价,战火连绵不死不休百余年。
百斤的圆石从天而降,
“哐!”
“砰!”
城墙上砖石飞溅。
众军急忙围住张梁,大喊道:“保护都帅!”
就在这时,李德果断喊道:“把都帅恭送下城!”
这里除了张梁,官阶职位最高的就是李德了,众军听罢便拽着张梁,强行把他从城头拉了下去。
张梁下了城墙,渐渐清醒了不少,心里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仗没法打了!唐军要拼命,再打下去就是找死啊。”
就在这时,炮声轰鸣中,一骑飞奔而来,是个没戴帽子豫军斥候。他奔到张梁面前,从马上跳下来,弯腰缩着脖子走到马前,双手捧起一张纸条:“旋门关那么便传递的消息,都帅请过目。”
张梁拿起来一看,看到上面写着命令,他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身在汴梁的豫国皇帝的命令,要河南郡守福单独防守雒阳城到入冬。
张梁把纸条猛地捏成一团,使劲握在手心里,策马就走。
或许汴梁城的人忘记了,伪唐皇帝王镡还有一个外号,叫王破虏,现在他几十万人围攻孤城,灭掉令狐溢后,唐军士气雄壮如此光景,还要守几个月?!
如果张梁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武将们绝对会大骂汴梁的人脑子有问题。
实际上,张梁知道身在汴梁的皇帝和豫国贵族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