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立的百战老兵,虽然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眼中悲伤之意,溢于言表。
王镡缓缓走到那处牌位前,说道:“朕也听说过张叔父的战绩,当年我师傅战死离石塞,张叔父跟着家父,去离石抢回师傅的遗体,身负重伤,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张诙擦着眼泪,哽咽道:“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圣上还记得。”
“朕,亲自上祭酒!”
话音落下,周围人顿时动容,大声疾呼,“圣上不可!”
张诙大声道:“圣上是君,诸位忠烈是臣。前来拜祭忠烈祠已是天大的隆恩,怎能让圣上奉酒!”
王镡淡淡一笑,环视堂内众臣,以及殿外老兵,开口道:“虽是君臣,但亦是朕前辈先人。若无他们,便无大唐。即是来拜祭,朕虽是圣上,但也是这些忠烈的晚辈。”
说着,王镡亲手把酒,一杯放于诸忠烈灵前,一杯举在手中,朗声道:“这一杯,敬我华夏忠烈,敬大唐!”
正堂中,众人稍微错愕之后,呼声震天。
“圣上万安!”
呼声之中,仿若风起。檀香升腾,灯火微动。一杯水酒洒落在地,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号啕。
“今日,朕敬酒于诸位忠烈之前。大唐江山永在,华夏男儿壮志如山!”
随后,正堂外宰杀牲畜,供奉于灵前。焚烧金纸,诵念祭表,祭表念完,礼成。
而后,王镡带人在行至忠烈祠之外。却发现,那刻着许多名字的石碑下,竟然空无一物。
“此处为什么没有祭品?”王镡不悦道,“朕来祭拜华夏忠烈,这石碑上的人,不是忠烈吗?”
英雄,属于少数人的称号。
大多数人,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在历史中留下名字,已是万幸!
这次不用官员随从有所行动,几位须发斑白的残疾老兵,已忙乎起来。石碑下摆上贡品,硕大的石炉中,燃起金纸。
“何为忠烈?为华夏出生入死,即是忠烈。即便没有爵号,没有名字,但也是功臣!”王镡环视群臣,说道:“这碑上的名字,都是为雍唐战死的英烈,尔等随朕祭拜功臣庙,不祭拜彼等,便是敷衍了事!”
“臣等有罪!”尹鹤请罪道。
“圣上,不是大人们敷衍!”人群外,百战老兵中,一断手老人开口说道,“忠烈祠每年大祭,战死的兄弟们都有香火。今日圣上祭庙,祭的是大唐忠烈。额兄弟们,能在这刻名字已经是祖上积德。如何敢,让圣上亲自祭拜!”
说着,唐憨厚一笑,“能在石碑上有个名,知足了。像额,残废了却没死,将来还落不下这般的恩典呢!”
王镡看着对方的断手,温和地说道:“你们为国征战,就是忠烈!”
随后,顿了顿,王镡询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手怎么断了?”
“白六……”老人想了想,咧嘴笑道,“这是额阿爷起的,后来打仗时抓了个……招了个文士,给起了个大名,白宗示!”
说着,他用另一只也缺了两根手指的指头,挠挠头,笑道:“额不识字,记不住!”
听他说话,满是关中口音,和太上皇有些相似,王镡觉得亲切,开口问道:“你老家也是频阳的?”
“就挨着东乡三里地,额们乡的后生,都跟着圣上打仗去了!”老兵笑道,“这只手,就是丢在了朔方,给额疼的哩!”
见他淳朴,王镡大笑起来,问道:“你们日子过得还好?”
“好着呢,家里百十亩地,好几头牛,还有骡子驴子,额孙媳妇养了一大群鸡!”老兵咧嘴大笑,说道,“皇爷恩典,不让俺们交粮纳税,种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这时,边上又有人插嘴笑道:“你老白家日子最好,还有个榨油坊呢!圣上,这人是个老抠。这么些年,也没送过额们这些老兄弟二两酱油尝尝!”
“你咋胡说呢!”白六脸上挂不住,斥道,“当着圣上面,拆俺的台?”
说着,唐忽然大着胆子,浑然不顾边上频阳县令霍实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不住地打眼色,大着胆子说道:“圣上,额斗胆讨个人情,您要是不嫌弃,去额家里坐坐,额在城里有房!”
说着,他环顾一圈,看着周围人,傲然道:“都来,额……豁出去日子不过了!”
“哈哈哈!”王镡被这老兵的憨厚,逗得大笑起来。
“放肆!”霍实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怒道,“圣上当面,你这厮口出狂言,还不请罪!”
“无妨无妨!”王镡笑道,“他也是心直口快!”
白六又是憨厚地笑笑,随后看看霍实,嘴唇动动。分明是在无声地说:“你这怂货!”
若王镡真去了白六家,以他圣上之尊。地方官府和亲卫,定要把白六家方圆十里之内,搜地三尺翻个底朝天。那样一来,就不是亲民了,而是扰民。
再者,几日来祭拜祖地和忠烈祠,王镡已经身心俱疲,祭奠完成之后,王镡便返回王氏宅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