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一沉,问道:“你说赵匡胤把我赏赐给他的钱转手赏给了部下?”张永德微微一笑,道:“是臣没有把话说清楚,赵匡胤对部下道,那三千贯钱是陛下赏赐的,绝口没有提起自己。”柴荣问道:“你说赵匡胤自己不取一钱,而是在替朕美名?”张永德颔首道:“正是。”柴荣猜不透赵匡胤所为,沉吟片刻,道:“当初先帝领兵讨伐李守贞,他半路投军,朕记得当时他衣裳褴褛。先帝询问情由,他如实回答,说是家道贫寒,养活不了他这个闲人,这才投军。如今他们父子虽同在禁军为官,但是家里人口众多,想必并不宽裕。为何不留下赏赐,贴补家用?”
张永德道:“他忠君报国,一心想报效陛下。”柴荣点了点头,道:“他能与部下同甘共苦,这正是他高明之处,朕记住这件事了。”张永德又道:“他五千打两万,以少胜多,实乃不可多得的帅才,臣觉得还能委以重任。他智勇双全,比起有勇无谋之辈,不知高明多少倍。”他言有所指,所谓的‘有勇无谋之辈’,指的正是李重进。柴荣道:“南唐在滁州驻有重兵,一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我们也不能只盯着寿州这一座城池,而是要四处出击,打乱南唐的阵脚。传赵匡胤,我要他再领兵攻打滁州。”
过了一阵,赵匡胤走进行宫,行礼道:“陛下召见,有何吩咐?”张永德笑道:“陛下看你是独当一面的帅才,要重用你。”柴荣道:“你刚打完涂山,原本该歇息几日,但是战事紧急,滁州的唐军蠢蠢欲动,为了拔掉这个钉子,朕想让你现在就领兵攻克滁州。”赵匡胤正愁没有战打,闻得此言,正中下怀,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臣是武将,只会打仗,臣现在就点齐兵马,奔赴滁州。”柴荣问道:“你要多少军马?”赵匡胤不假思索道:“臣不要多了,上次的五千军马就够了。”张永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惊诧,又是替他着急,道:“滁州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又有清流关之险,一共驻有十万重兵,绝非涂山唐军可比,五千军马怎么能够?”柴荣道:“清流关的守将是皇甫晖和姚凤,姚凤倒也罢了,皇甫晖可是后晋时镇守燕云十六州瓦桥关的悍将,因为看不惯石敬塘认贼作父的行径,这才投奔南唐。他身经百战,绝非爱贪小便宜的何延锡所能比拟。”赵匡胤似乎成竹在胸,道:“陛下放心,五千军马就足够了。”张永德担心他轻敌,不停的眨眼睛使眼色。柴荣也担心他一战成名之后就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正色道:“骄兵必败,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此战败北,纵然过往有功,朕也不会宽宥。”赵匡胤正色道:“臣没有骄傲自大,真的五千军马就够了。”柴荣和张永德对望一眼,觉得他越来越神秘莫测,越来越看不透了。
大周举国拢共有十四五万禁军,五千军马虽然不多,但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旦有失,损失不可谓不小。柴荣还是放心不下,问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就有了用兵的办法,先说给朕听听。”赵匡胤自己都还没有用兵的策略,如何回答?只得道:“怎么打仗,没有固定的章法。臣会随机应变,因时而动,因势而动,一定为陛下攻克滁州。”这句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柴荣当场就会斥责夸夸其谈。但是赵匡胤刚刚以少胜多,打了胜仗,有目共睹。柴荣还是半信半疑,道:“倘若你觉得五千军马不够,朕随时给你增兵五千。”赵匡胤应声说是。
柴荣又道:“朕赏赐你三千贯钱,听说你却以朕的名义全都赏赐给了部下?”虽然面带微笑,这么不经意的一问,语气直如叙家长一般,但是赵匡胤心中却是一凛。他深知柴荣英明神武,一个回答不善,必然招致猜忌,当下道:“陛下不以臣粗陋,信任有加,拔擢重用,臣虽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之恩。在臣心里,陛下信任臣,才是最宝贵的。至于钱财,非臣所愿。臣这么做,也是要让将士们知道,陛下赏罚分明。部下们得了赏赐,没有一个不感恩戴德,无不起誓,效忠陛下。”三千贯钱算是一笔横财,但是他性情豪迈爽朗,出手大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没有想过独吞赏赐。再说自己名利双收,如果一毛不拔,部下们看在眼里,势必记恨在心,以后的兵就不好带了。这番回答不但尽显忠心,而且声情并茂。柴荣十分满意,心中仅存的疑心也消弭于无形了。出了行宫,赵匡胤点齐军马,奔赴滁州。
滁州位于寿州之东,是扼守南唐都城金陵的西北门户。而滁州的门户则是滁山和石驼山,悬崖峭壁,山谷高深,险峻莫测。以两山之险,夹口处另设一关,正是清流关。在清流关之后,才是滁州城。寿州虽然城池坚厚,却无山形地势之险,而清流关据险而倚,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次五千军马攻打滁州十万重兵,这可是以一打二十,不啻以卵击石。军马们心中都没有底,并不知道去了滁州,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一路行军,无不心情沉重,忐忑难安。反观赵匡胤似乎心情好的无以复加,不但换了簇新的铠甲,甚至连马鞍都换成新的了。铠甲兵刃明光锃亮,光彩照人,在军马之中格外显眼。石守信道:“都虞候,你一身簇新,似乎太招眼了,万一给南唐人认出来了,那可就麻烦了。”赵匡胤哈哈一笑,道:“你说我像是在招摇过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