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粮草无奈退三军
久揆别龙凤喜团圆
难得休战一天,多半兵士睡着懒觉。赵匡胤起了个早,把又脏又臭的军服过了个水,算是洗了一遍,搭在竹篙上晾晒。他在高平之战立功,已然升任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统领殿前诸班。这时赵弘殷拎着个小麻袋走来,赵匡胤放下手里的活,道:“阿爹有事吗?”赵弘殷笑了一下,反问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这几天受了伤没有?”赵匡胤道:“受一点皮肉轻伤,算不了甚么。”赵弘殷隶属侍卫亲军司,而赵匡胤隶属殿前都指挥使司,互不统属,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战事激烈,无暇相见,好些天都没有见过面了,因此不知彼此近况。
赵弘殷皱了皱眉头,道:“就知道你会受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虽然语气颇有些埋怨,但是舐犊之情,流露无遗。赵匡胤伸了伸腿脚,笑道:“不过一点擦破皮的轻伤,阿爹不用担心。儿也不小了,有分寸的。再说两军交战,刀枪无眼,那有不受伤的?”赵弘殷道:“就是怕你没有分寸,怕你脑袋一热,甚么都不顾不管,不要命的杀敌,因此来嘱咐你。”眼见左右都是人,又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有没有安静的地方?”赵匡胤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小帐篷,道:“这就是儿的帐篷。”赵弘殷道:“进去说话。”
走进帐篷,地上铺着一张毛毡,旁边放着军服和佩刀弓箭。这几天忙着攻打太原城,没有时间收拾,显得乱糟糟的。他如今是从四品的武官,才有自己单独的帐篷,以供休息睡觉。帐篷虽然不大,仅能容纳一人睡觉,也简陋了些。但是比起寻常兵士,几十个人挤在一座大帐篷里,好到天上去了。
赵弘殷先坐到毛毡上,拍了拍地上,道:“坐罢。”赵匡胤坐下,笑道:“阿爹想和儿说甚么?”赵弘殷道:“我儿一战成名,受到陛下器重,终于得偿所愿,升了官了,看上去是运气极好,实则是厚积薄发,很不容易。”有感而发,一瞬之间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赵匡胤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阿爹能征善战,儿自然也不会差。”顿了一顿,又道:“韩令坤和李继勋也都升了官,深受陛下重用。陛下唯才是举,如今用人之际,儿一身的本事,一定不会止步于此。”他意气风发,满腔自信,意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身为父亲的赵弘殷本该深感欣慰,勉励鼓舞。但是闻得此言,神情竟然变得凝重,道:“我儿立功心切,固然志向远大。但是比起立功,性命更加要紧。命都没有了,拿甚么去立功?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为了自己为了妻儿,做甚么事都要小心翼翼,不要逞一时气血之勇。”
赵匡胤默然,在他心中,父亲一直官运不佳,品秩不高,做来做去,总是四五品左右的武官,归根结底,乃是随波逐流的缘故。若说没有功劳,总在驰骋沙场。若说有功,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功劳,没有一件威名赫赫的大功。从军大半辈子,现在居然成了韩令坤的部将,这便是明证。不是没有升迁的机遇,而是太过精明,甚么事都看得通通透透,甚么事都精打细算。须知机遇不等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再想抓住,已然不能。高平之战,要不是自己抓住机会,大胆献策,何来今日之官职?正在忖思之际,赵弘殷问道:“你觉得这仗还打得下去吗?”赵匡胤心中一凛,道:“阿爹何出此言?”赵弘殷道:“我瞧此战十有八九会无功而返。”赵匡胤却有迥然不同的见地,道:“陛下整饬军纪之后,令行禁止,三军将士士气大振。汉军龟缩于城内,不敢出战。我军气势磅礴,攻势如排山倒海。再猛攻一段时间,太原城必破无疑。”
赵弘殷嘿嘿而笑,摇头道:“我儿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看透战局。刘崇身经百战,并非无能之辈,你以为他龟缩于太原城内,是害怕吗?”赵匡胤问道:“难道不是?”赵弘殷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知道打不过陛下,因此以逸待劳,坐守坚城。再说说陛下,把太原城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分明是在告诉城里的人,无论军民,谁都逃不了。城里的军民绝了逃跑的念头,为了活命,因此齐心戮力。常言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眼下的局势,也是给陛下逼的。今天早上,传出消息,不论官兵,口粮减少三成。如果不出我之所料,军中缺粮了。再打下去,口粮还会递减。没有粮食,军心必乱。”赵匡胤霍然而起,道:“那更应该速战速决了。”赵弘殷摇头道:“速战速决,谈何容易?太原城如果好打,早就破城而入了。一旦此战僵持不下,旷日持久,再加上军中缺粮,势必草草收场。你刚刚升官,正受陛下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千万不要心直口快,这些话须烂在肚子里。万一传了出去,治你一个惑乱军心之罪,再想翻身可就难了,切记切记。”赵匡胤知道父亲言下之意,该说的话才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吐露,此即看破不说破。
赵弘殷又道:“你从小饭量就大,给你送了点吃食。仔细藏好,万一军中短缺口粮,还可以填填肚子充充饥。”言罢拍了拍身边的小麻袋。赵匡胤打开麻袋,里面装着莫约半斤肉干,几张面饼,还有一斤炒黄豆,心中喜之不胜,道:“阿爹想的真周到。”赵弘殷道:“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