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毛毛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直转弄着酒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眼睛都没看向小宝。
可是小宝却在心里反对他的话:不是我的责任,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呀,若你真的不在乎,又何必会找人托付?
孩子们默默地吃着饭,但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
他们好半天才能夹上一筷子菜,夹起来又会掉落下一半,仿佛那菜有千钧之重。
水大毛纹丝未动,不夹菜,也没有咀嚼,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指骨节渐渐发白。
他们不愿意爷爷为了他们低声下气的求人,也不愿意离开爷爷。
可他们也知道,这两年爷爷的背驼得越来越厉害,爷爷的牙痛永远好不了。
爷爷教给他们各种本事,就是想让他们变得有用,因为有用的人不会被人歧视。
可是爷爷也知道,世人以貌取人的多,人家会因为相貌而根本不去了解你有什么本事。
所谓第一眼都不过关,何来第二眼?
他们也想努力长本事,努力赚钱给爷爷治病,可是爷爷更想他们活得像个……人。
小宝并没有犹豫,几乎是水毛毛话音刚落就应承道:“没问题,交给我你放心。
但是,水毛毛,我得问清楚了,你到底遇到什么难处了?
既然你那么看好我和我娘亲,那你把难处说出来,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娘亲呢,别整得跟交代后事似的,听着闹心!
还有啊,这次你把孩子们都领回去,等我回去后再接手,
他们都还小,既然你把他们交给我,我就得对他们负责,毕竟我们上了岸以后会遭遇什么也不好说;
我交接完货物也会在京都遍访名医,打听打听这病怎么个治法。”
说到这儿,小宝挨个儿把毛毛们看了一遍,他看到水大毛握着筷子的手已经用力到微微颤抖,也看到另几个毛毛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不停扒饭的样子,可吞咽的声音里带着更咽。
小宝说:“回去你也和孩子们好好商量商量,依我看,他们舍不得离开你。”
看气氛不好,小宝又安慰了句:“再有,龙生九子还都不同呢,你们长成这样未必是病,依我说,没准儿是好事儿呢!不然你看,为什么新伦州猎得一只白狐都要进献到皇宫去?祥瑞啊!”
这话说得!
水小毛本来已经眼泪拌饭了,听到这话不禁噗嗤笑了一下,因为珍惜粮食,倒是把嘴巴闭紧了没喷饭,可是鼻子那儿却吹出个大泡泡!
“你个臭小子!”水毛毛也笑了。
眼前的小家伙真不像个孩子,几句话说得他心里熨帖。
这孩子不但答应了他的托付,还关心他是不是遇到难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你多大?”水毛毛问道。
“小爷十岁了!”小宝自豪地一挺胸脯。
水毛毛心里有些吃惊,这孩子个头儿看起来比大毛好像还猛点儿,说话办事也很有些城府的样子,竟然才十岁?大毛都十三了。
唉,有钱有娘的娃儿,就是长得好啊!
“臭小子!牙还没换完吧?就一口一个孩子们地叫,老子以为跟个老头儿说话呢!”水毛毛把一颗花生米朝小宝扔过去。
小宝张嘴就接住,嚼吧嚼吧咽了,还说:“别浪费啊!你知道我娘亲为了把花生种出来费了多大劲儿!”
这小样儿,倒真像个孩子了。
“喝酒!”水毛毛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小宝又给满上:“来来来,一两二两不是酒,三两四两漱漱口,喝了五两酒扶到墙壁走,喝了陆两酒墙走我不走!”
甘来把热气腾腾的鸡蛋羹端上来:“小老头儿,吃这个,牙不疼!”
水毛毛看着她笑:“呵呵呵,这丫头,长一脸头发!”
心中熨帖,酒兴就来了,小宝陪着水毛毛喝酒,甘来就坐到孩子们中间去,张罗他们好好吃饭。
问起一路上水毛毛料理掉多少杂碎,水毛毛笑道:“还真有五六次,都是晚上,要不是怕惊到你们,老子还真想看看你们的铁船底到底能不能被凿漏!”
楚元问:“那人呢?”
水毛毛用勺子点了点毛毛们:“呶,敲后脑勺,敲晕了用绳子给拴在水下礁石上,是死是活看天意吧。”
那还能活?
肖思宁打个哆嗦,不过也有点遗憾:“审审好了!”
水毛毛拿眼皮夹他,那模样分明在骂他不识好歹。
小宝给解释了:“没听到是晚上嘛,晚上行船慢,在水下弄不出动静,拖上来可是会被发现的。再说,有什么好审的?人都要你命了你不先紧着弄死他?”
因为聚餐,船只相互勾连,随着水波起伏漂移,看起来竟像一只庞然大物趴伏于水面之上。
小宝初闯江湖,就结识到水毛毛这样一个人物,心中颇有些豪情,不禁以箸击碗,唱道: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这装蒜装的,真跟江湖老油条似的。
楚元一听就乐,也跟着敲碗:
“江山笑烟雨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