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嫔身子不好,大小宴会从不出席。
云岿一直在南方修筑运河,如今工事已到了收尾阶段,宁嫔身子越发孱弱,他放心不下,这才请旨回京。
宁嫔温和笑道:“公主不必多礼。”
贤妃与宁嫔是远房表姐妹,曾照顾过云岿几年,因此云岿对贤妃执礼甚为恭敬。
请罢安,送过礼,云岿便告退了。
宴罢,各宫主子陆续告辞。
风紧了,眼瞧着又要下雪,沈青杉连忙告辞。
云崇拉着她去看贺礼,指着堆满一桌的珍贵礼物,大方又豪气地道:“姐姐,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沈青杉不禁失笑:“当真?”
云崇用力点头。
“那我若是都喜欢呢?”
“那就都给你!”云崇眼皮子都不眨,摆摆手吩咐道,“灵芝,将这些礼物好生送去镇南王府。”
“别别别!”沈青杉连忙拦住,哭笑不得,“这些都是各宫主子对你的一番心意,我哪儿能收?”
云崇一本正经地道:“姐姐,这些都是我对你的心意!”
沈青杉一怔,眉头下意识蹙了蹙。
这小子,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她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道:“借花献佛,未免太过敷衍。你若当真有心,便自个儿挣去。不是你亲自挣来的,我不稀罕。”
云崇栽着脑袋想了想,按了按心口处的玉镯子,绷着小脸用力点头。
“姐姐,你放心!我定不辜负你的期望!你想要什么,十一拼尽全力,也要给你挣来!”
贤妃才走到门口,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脚步一顿,默不作声地掉头退了出去。
沈青杉眼角余光掠到贤妃的身影,不动声色地道:“那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快下雪了,我得走了。”
“哎,我记着呢!”
云崇将沈青杉送出贤灵宫,瞧着她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才深呼深吸,绷着小脸回宫。
贤妃屏退左右,端着茶盏,撇着茶沫子,表情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
“青杉是个有心气儿的姑娘,金银珠宝,她瞧不上。你拿那些东西相赠,没得辱没了她。”
云崇讪讪的,咬了咬嘴唇。
贤妃哼笑了声,抬起一双精光内蕴的眸子,灼灼凝注。
“崇儿,你的心思母妃都知道,你青杉姐姐冰雪聪明,想来也是知道的。”
“她文武双全,自然心高气傲。崇儿,你若非出类拔萃,单凭着一个皇子身份,她定瞧不上你。更别说你年纪小她一截,你只有比旁人更优秀,才能令她刮目相看。”
云崇的眼神越发深暗,眉头拧成两团黑疙瘩,垂在身侧的双拳也渐渐握紧。
良久,他吐出一口长气,低着头朝偏殿走去。
身在皇室,云崇年纪虽小,却并非不谙世事。
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没有哪个皇子不想坐上那个至尊至贵的位置,可他深知自己年纪小,上有太子、有继后所生的嫡子,有数位成年皇子,怎么也轮不到他。
贤妃总想争一争,可他不想以身家性命去搏一线渺茫希望。
他只想当个逍遥王爷,安享荣华富贵。
——
出了宫门,才拐过一道弯,马车便被拦住了。
“公主,本王有事相求。”
沈青杉闻言,撩开车帘一看,竟是云岿。
他撑着伞,穿着一袭灰扑扑的大氅,站在雪地里,态度温和,毫无身为王爷的尊贵倨傲。
沈青杉忙道:“王爷言重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云岿微微一笑:“本王听闻公主有位师父,乃是名动天下的神医。本王的母妃病体孱弱,太医束手无策,恳请公主相助。”
他眉毛挂霜,脸冻得发紫,鼻尖通红。
沈青杉皱了皱眉:“王爷一直在等我?”
云岿淡笑,点了点头。
沈青杉叹了口气:“王爷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云岿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公主,本王三年未曾回京,想走一走。”
沈青杉也不勉强,只道:“师父那儿我去说,只是我师父一介平民,未得传召不便入宫,还请王爷去求一道旨意来。”
“多谢公主。”
沈青杉含笑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吩咐马车继续行进。
笑意倏忽而逝。
云岿心地善良、待人宽厚,有治水之能。
宁嫔出身不高,又不受宠,家族没什么势力,母子俩颇有自知之明,从未动过夺嫡之念。
只可惜,还是成了宫斗的牺牲品。
前世宁嫔病死后,云岿被卷入太子云嵩和四皇子云巍的斗争中,死得既无辜又凄惨。
沈青杉倚在车厢里,闭着眼睛,慢慢整理思绪。
再过不久,二皇子云屹也该回来了。
到时,这京城才算真正热闹起来呢。
回到医馆,才下马车,就见小厮正来来回回搬东西。
冯晋才站在廊檐下,袖着手,眯着眸子,懒懒开口。
“徒儿啊,你索性甭回镇南王府了,就在医馆住一辈子吧。”